新正视眼前的棋局,紧锁的眉头随即豁然开朗,难以压制的喜色涌上面容,欣然从棋盒中摸出一枚黑子自信落下,瞬间满盘皆活。看着对方近乎欣喜若狂的模样,吕登科只是淡然一笑,持子落子,依旧稳重如山,很快男子再度落入颓势,而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般慌张,一次的绝处逢生让他信心百倍,更重要的是他找回了那种久违的感觉。棋局渐入收官,男子的神情越发的安然,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临危不乱,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一派宗师气度,吕登科满意点头,黑棋不仅死灰复燃,反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将白气的阵势冲的零零散散。“输了,终究还是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朝气。”最终吕登科丢下手中的棋子,不自觉的摸了摸两鬓的白发,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笑讽满朝白头翁的少年如今也老去了,尽管还未到那等老眼昏花的地步,但也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男子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棋盘愣了很久,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上涌,直到他终于相信这就是事实后,猛地跳了起来,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失态,以及对方看向他的平静目光,再次端起茶杯斟满,手异常平稳的将杯中的茶水饮下,随着心头的激荡沉下,才冲着吕登科一拜道:“失礼了。”吕登科笑着连忙摆手道:“无妨,技不如人,棋圣之名我也该退位让贤,管家拿些银两与这位公子当做盘缠。”老管家照理端出一盘白银,却是目光怒然的看着男子,只是如今的后者那里还有心思注意别处,此刻满心欢喜,恨不得呼出声来。“哈哈,棋圣,哈哈。”男子并出双指悠然从银盘中夹出一锭白银,神情倨傲,满面的神采奕奕,没错,他赢了,从今往后他便是这棋道的第一人,心头的畅然让他情不自禁站在堂前仰长笑,迈步出府,快哉而去。吕登科扯了扯袖子,默默地收拾着盘上的棋子,并无沮丧,甚至自得其乐的哼起曲,全然没有丢了棋圣名号的恼羞和不悦,便是连这样的败姿,都比那新进棋圣的倨傲更胜一筹。这时卷帘幕布后走出一人,双眼很是炯神,可惜整个人显得枯槁病态,惨白的皮肤好似从未照过阳光。“吕大人如此看好这个后生吗?”李在信轻声道。吕登科悄然抬起头,看着不露獠牙却分明是要吃人的李在信,笑道:“下了这么多年棋,难得遇到一位知己,虽年轻了些,好在心性还算坚毅,是个可塑之才,若是十年之后他仍能记住我指点的几句话,日后成就必在我之上。”“心性坚毅?喜怒之色皆流于表面,最后那丝得意之色委实让人不敢苟同,比起这些吕大人似乎更胜,至少还没有人能在我阴曹的阎王令下表现的如此安然,那子还差得远,若他真有资格做大人的知己,那么日后等他知晓一切,再回想起今日的乖张言行,只怕羞也要羞死。”李在信真心道,纵然那位南唐皇子能够在吕登科的指点下重塑本心,可终究还是难掩心头功利,真的是很年轻,有太多东西想要去争,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而后者的这份泰然自若才是让他真正敬佩的地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下棋便是下棋。“还要多谢佥都御史大人给下官一盘棋的时间,心愿已了即日便随大人进京领罪。”吕登科缓声道,勾结南唐皇子,行卖国之罪,早已是死罪当头却还能平心静气的下完最后一盘棋,与其是慷慨赴死,倒不如真是他所那般再无牵挂。“不急,陛下并未召我还朝,大人不再交代下什么吗?此一去便无可能回来了。”李在信提醒道。吕登科收起棋盘,这些年他最宝贵的也就是这棋了,既无红颜也无子嗣,起来比李居承还要孤家寡人,“没什么要交代的,我早年成名,也算是享尽荣耀,自以为精通棋局便可通晓一切,后来做了官才发现有太多事情不是我可以掌控的,如今明白过来也不算晚,以棋开始以棋结束,最后还能再回京都走一遭也算有始有终。”“哦,好像确有一事相托。”吕登科突然道。“请。”吕登科顿了片刻后沉声道:“还望大人在上奏章文中写明向御史台检举吕登科里通卖国之人为上河县令李程俊。”李在信顿了片刻后,点头应下。那个在沧州祸害多年的李胖子,终于被他的恩师赶去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