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献祭的动物一样看着他。他此时的感觉比曾经当众食粪的时候要糟糕百倍,明明周围没有一丝一毫他曾经引以为最刺耳难听的喝彩声叫好声,明明周围肃穆又安静,他却觉得比那个黑暗的时候更加难熬。
他抬头看着越皇,感觉这个从五年前就投靠过去的年轻人,当时的二皇子,太子的最有利竞争对手,阉党的希望,忽然之间变得陌生,陌生得令人心寒。
“皇上!臣……”薛无痕还想什么,却被温都那一双暗紫红色的眼睛盯得全身发寒,没法将口里的话继续下去。他很想告诉越皇,他为了这个朝廷,为了这个帝国,做出了了一位江湖剑侠最大的牺牲,他将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正道名声给抛弃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他曾经想着正道不过就是个名声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名声背后还连着则,他抛弃名声做出背叛神剑门要义的事情时,居然被迫连大半的实力都一起抛弃。
将神剑门带入歧途,这事情做出来他也不是完全问心无愧,又是夜半惊醒,回忆起十多年前和万人往一起经营神剑门的日子,也多以泪洗面。薛无痕并非真的蠢或者坏,他既不认为神剑门应该归并官府,也从来没有想过毁掉神剑门,他只不过能比别人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已,他将那原本要用生命守护的东西当成了代价交换出去,换得了自己一身官服一生荣耀。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当他将应该用生命守护着的东西当成代价交换出去的时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保住他的生命了。
这就是轮回。
“行啦,本座知道你想啥,不就是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儿上,求这位主子拉你一把么?”纽葛丽特·温都单手扶着刀柄,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用痞子欺负良民的声调轻蔑道:“很可惜,像你这样不能专心致志侍奉主子的人,这种敢在私底下逼宫犯上的人,是连高贵的‘奴才’都做不成的人呢!在咱们建州大奴的内部,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家伙那是第一批被清理掉的垃圾,你是吧,马子?”
“是是是,这位爷得对啊。”马德比赶紧应承,一旁的王霸丹欲言又止,一脸哈巴狗求主人抱抱的“呆萌”表情,仿佛要越过马德比成为这位教主眼中的中心人物,却连教主眼里明显的轻蔑都没有看懂。
“薛军门,咱们今也只有并肩子上了。”就在薛无痕对着越皇望眼欲穿,而越皇弃他如敝履的时候,爆公公从背后递上来的一句话,给了他那么一丁点虚无的信心,至少让他的手脚感觉暖和了一点。
“咱家当年扶持他上位,不过是因为赵仁财比灵皇更偏向后党而已,真以为他是个什么真命子,换不得么?告诉你吧薛军门,赵家的子嗣中,咱家已经物色好了另外一代明君,比这扶不起的阿斗强多了,至少咱家的建议,那位还是能听得进去,听得懂的。所以啊,咱家已经将传国诏书准备好了,今日,薛军门只要和诸位同心戮力,拼他一把,将这些臭烘烘的鞑子们赶赶出了这应府,从龙之功,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爆公公那干巴巴的语气,对于薛无痕和这里所有的阉党成员来,几乎如同仙音。“废立?”薛无痕做了一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身后的爆公公似乎能看穿他脑子里的问题,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掌。
这一掌几乎让他全身的修为沸腾起来,薛无痕伸出手,共杀之骨灰立刻成型,不料身后的爆公公直接递上来一把东洋制式的细长砍刀:“抱歉了,内务府里也就剩了这个家伙。”
“谢公公!”这一瞬间,薛无痕忽然像是明白了自己的人生要义,存在价值一样,短短的三个字里面,充斥着无尽的忠诚,这忠诚不是对任何皇帝的,不是对任何国家的,而是对爆公公这个人的。
这一刻,他彻底从国臣变成了家奴,一代剑豪就此沦为一位阉人的奴才。爆公公付出的并非多少金银珠宝,并非多少美女丫鬟,他付出的仅仅是绝境之中,一点虚无的希望而已。
薛无痕仿佛爆公公手下圈养的斗士一样,散去了持续消耗魂雾,魂雾枯竭了就会消耗血肉生命的“共杀之骨灰”,拿起了那把其实本就应该属于他的长刀。
刀柄被手握住的那一刻,长刀在黑安南木的刀鞘中发出轻鸣,那声音让薛无痕惊愕,继而惊喜,他没有想到这一刻,连老都在帮助他。
他甚至已经顾不上去看,那把长刀究竟是什么样的,振兴门派的光器了。
长刀出鞘。
元婴一重的强大冰气,如同暴雪般席卷大殿,灰蓝色的风雪化为流动着的云雾,几乎将众人的视野完全遮蔽。
“呵!”就连温都都发出一声带着些许赞叹的惊疑。
“厉害啊!薛大人!”武将之中,更是马屁如潮。
而此时薛无痕已经彻底听不到这些马屁声,也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这世上真正的剑客,没有一个能听到那乱糟糟的马屁声,失而复得的元婴境界,让他用半生沉浮和整个神剑门的堕落毁灭为代价,换来了一点真知,一点明悟,那就是剑客的力量,来自于自身却又不属于自身。
剑客的力量几乎全部都是修炼得来,战魂兽对他们的增幅只有可怜的一倍,当然他们修炼的速度,比起依靠战魂的拳斗士们快太多,因为他们可以心无旁笃,将生命整个献祭给一本薄薄的,易学易专的剑法。
但实际上,他们的力量属于,属于国,属于他们要用生命保存下来的东西,这东西必须高过生命,才能让剑客有了舍命拼搏的觉悟,而舍命拼搏的时候,剑客的剑法才能蜕变,变成真正的“剑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