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玉指从花瓣上拈过,却没有留下分毫的颜料,这花儿的颜色,分明是自己生长出来的,并非人力喷涂上去的。
“你这花儿,”东君看了半也无异常,就问道:“从何得来?”
“正是我家园子里,自己长出来的!”这人唾沫飞溅,喋喋不休地讲起来:“……两月前赶集,买了一包花种,撒在园子里,之后混忘了,谁知道后来发出来苗,开出来花,是这样的颜色!我家那婆娘到处嚷嚷,才让人看见了,都不得了啊,我家要有大喜事了,这花儿可从没有这样的奇异模样,一定有什么应兆,有大大的吉利呢!”
“可不是嘛,”岸上围观的众人都窃窃私语道:“从没见过玉兰花,还有这般模样的!”
“我看你这花儿是应了好兆头,”陆大公子走过来:“我们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来,你可不是发了财了吗?”
“不卖,不卖,好了不卖的,”这人却摇头道:“人被大的福气砸中了,哪儿有把福气往外头扔的。”
“那你,”陆大公子就道:“你这算是什么福气。”
“您看这花儿不偏不倚,恰好五株,”这人就绞尽脑汁道:“一定是五谷丰登的意思,来年哦不,是年年都会粮食丰收,五还有五福临门的意思……”
“你知道五福都是什么吗?”这陆大公子笑了一声。
“五福……长寿,富贵,”这人翻来覆去将‘长寿富贵’念了几遍,末了还询问道:“还有比长寿富贵更好的?”
“比长寿富贵更好的,”陆公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更长寿、更富贵。”
“对对对,”这人激动道:“借您吉言,人就等着这福气登门了!”
“你胖,你还喘上了,”陆公子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连五福都不全,这五福还能降在你身上?你若知道分寸,这五百两银子,就是你的富贵;你若不知道,我就送你一个‘五蕴皆空’!”
这人吓得缩在一角,倒也不忘将五百两的银票揣在怀中。东君站了起来:“大兄,夺人之物,终为不美。何况这花儿颜色妖异,也许是祸非福。”
“妹,你读书比我还要强,难道不知道五色正是这红黄青白黑,”陆公子道:“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谓之玄,地谓之黄,玄出於黑,故六者有黄无玄为五也——这正是秉周之气而生的五色花,又岂止是五福临门、五谷丰登这么简单的。”
“不是五福临门,五谷丰登,那还能是什么呢,”东君良久道:“五子登科吗?咱们家这一代人丁不茂,加上我也凑不到五个,大兄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陆公子道:“姑苏陆氏,却绵延千年,世代簪缨,根深木茂,源远流长,未倦前代之泽,未衰后代之德,这是上给与陆氏的厚德,如今这花儿,又能出现在咱们眼前,岂不是上之意,还要我陆氏兴盛不衰?”
还未等东君话,岸上却忽然喧闹起来,当中一人大呼:“抓偷,抓偷啊!”
人群本来就挤挤攘攘的,这推搡之间,七八个人掉入水中,顿时一片大乱。这陆氏的大船本来停靠稳稳地,却忽然也左摇右晃起来,船上之人也纷纷惊叫不已。
“快扶女郎回去,”陆公子抓着船舷:“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船上的仆役应声跳了下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缩在一角的人如鹞子一般翻身而起,几步就跳进了船舱之中。
李志庠在人群之中焦急地眺望着,见陆氏的人纷纷跳水查看,才急忙吹响了暗号,那之前坠入水中的几个人“哗啦”一下浮上水面来,银鱼一般地分散游走了。
陈惇趁乱跃入船舱之中,却一下子呆住了。这船舱竟有上下三层,最下一层陈惇打不开,他估摸着是压仓的沙石,或者就是石兽。中间一层他悄然潜入,发现这一层是长达五十米的大型货舱,是载货和食物用的。隔舱板把这一层的船舱分成了一个个舱区,类似的船舱至少多达十多个,还有两个舱室装着杭州的特产,甚至还有绍兴的花雕。
这种设计是相当先进的,船舱与船舱之间用隔舱板严密分开,即使有一两个舱区破损进水,水也不会流到其它舱区。因此从船的整体来看,仍然保持有相当的浮力,不致沉没。
陈惇在上船的时候就发现,船壳板局部则由三层薄板叠合而成,非常坚固。上了船又发现隔舱板与船壳板用扁铁和钩钉相连,隔音效果非常好。
“呜呜——”就像眼前这个在船舱里搬运货物的仆役,完全没有听到陈惇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