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了,那就真没有杀过倭寇,不知道那倭寇的脑袋,斫起来是软是硬,跟其他人有何不同。今日孩儿们就跟我试试手,等我们回来,把这杀贼的感觉,给众位大人好好一!”
“你、你——”吴伯宗目送朱六带着人呼啸而去,气得怒发冲冠:“王大人,你管不管呐?”
王忬却一言不发。
“开城门!”朱九勒马:“杀贼去喽!”
锦衣卫齐齐将腰上绣春刀解下,换上了斩马刀,于马上一跃,十七骑径自从缓缓打开的城门中,呼啸而过。
黄烟弥漫处,汹涌的火光再次连成一片。又是大片肉体扑倒地面声音,周边的嚎叫声有如阿鼻地狱一般。
陈惇自觉最神奇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死,甚至背后只有一道被火光迸溅的擦伤。他既然没倒下,身后的乡勇们备受鼓舞,竟然都围在他身边,随着他的身影,往战场倭寇最多的地方扑去。
山坡上满坡的血,明晃晃地太过刺眼,陈惇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血光,还是对面刀甲的寒光一闪而过,他微微眯了眼,手上去提刀,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背后传来一阵阵惊呼,陈惇却完全听不到了。
就在此时,一柄斩马刀从斜侧里倏然插入,刀锋一转,那倭寇便滚在坡上,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九爷?”陈惇瞪大了眼睛,看着有如神兵降的朱九爷杀了过来。
“果然是你啊,”朱九又好气又好笑,一抹怜惜从他眼中一扫而过:“你子真是胆大如卵,可惜差点把自己搞死。”
陈惇哈哈了一声,却被朱九毫不留情地摘掉了头上的兜鍪。
“你这傻鸟,”朱九怒骂道:“戴着这东西,唯恐送死不快啊!”
“这不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逞一回英雄嘛,”陈惇由衷道:“怎么我每次死到临头,都是九爷你来救我,我陈惇想好了,回去以后立马要给您立个生祠,早晚三炷香,日日夜夜潜心供奉。”
朱九呵了一声,一把把他拉起来,架住了迎面倭寇的大刀:“子,也许这回生祠立不了,一人一个坟堆,成了归宿!”
“那也好啊,”陈惇捡起大刀,径直捅入倭寇的腹中:“能和九爷做个邻居,我觉得也不错。”
陈惇已经看到,朱九只不过十几人,如今杀入阵中,根本是杯水车薪。
而彭老生远远观战,看到乡勇的箭矢越发稀疏了,心中大喜,嚎叫道:“他们的箭没了,冲上去!”不单是他,更多的倭寇都察觉到这个情况,顿时精神百倍,大吼起来:“全部冲上去!杀死这些区区民!”
放眼整个山坡阵地,潮水般的倭寇蔓延而来,嚎叫着冲过来,转眼已经离最后一道防线不过二三十步距离了。
也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微微震颤起来,旧的尘土还没有落下,新的尘土已经飞扬起来,同时一阵尖利的警报声由远及近传来。
彭老生一个哆嗦,他对这声音太敏感了,“这是卢镗的军警!他回来了!”
他竟来不及一声撤,扭头拍马而逃,跑出约莫百余步,却忽然听到耳旁风声一变,他神色急剧变化,反手就用腰刀刺了过去。
陈惇从马上挑下一个倭寇来,见彭老生勒马欲跑,翻身上马,一下子追近他,用手中的斩马刀横劈了过去。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股股血箭喷溅,彭老生翻滚扑落。而陈惇的左腹也霎时被鲜血浸透。
血雾弥漫在空,陈惇摁住伤口,翻身落马,一刀斩下彭老生的人头,“老贼授首!”
兵败如山倒。
望着远处扬起的“明”旗,所有倭寇,不论悍勇的、畏缩的、观望的,心中都浮现这个词,那密密麻麻蜂拥而来的军队,正是卢镗、汤克宽和俞大猷合兵一处,浩浩荡荡而来。
大势已去,倭寇像是忽然之间就知道了什么是害怕,他们一边逃跑着,一边惊恐万分地回头,那跑得慢地,已经被乡勇们追上,乱刀砍死。
马蹄声声。
俞大猷策马而来,他手中一条长槊横在马鞍上,从逃窜的倭寇身边经过,那一个个倭寇的脖子便有如切开的倭瓜,人头横飞。
他已经看到了这一场战斗,不禁赞道:“打得好,真是好汉子!”
他从陈惇身边经过,却忽然调拨马头又转了过来,看着陈惇马头上挂着的人头,双目露出赞赏的光芒来:“你这后生,胆气可嘉!”
陈惇眯着眼睛打量马背上的人,只见此人身着一套精钢盔甲,头戴红缨毡帽,腰间别着马刀,此时正握着一把长槊,夹带着一股锋锐之气。
陈惇紧盯着那张宽厚的国字脸,忽然知道了他是谁:“你是……俞大猷,俞将军!”
俞大猷哈哈一笑,又朝他点了点头,方才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