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为官三十年,倒要你这个毛头子来教我如何做官,”李默不怒反笑道:“你倒是,老夫哪里没有做好,让你把百姓有罪,归咎到我的头上?”
陈惇就道:“我听闻古所谓郡国守相,即如今之州府之官也。巡行属县,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职、宣风、展义也。巡视之时,见长吏,观风俗,协礼律,考度量,存问耆老,亲见百年。在任之时,录囚徒,理冤枉,详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敦喻五教,劝务农功,勉励学者,思勤正典。”
“抚视之地,若士庶有好学笃道,孝悌忠信者,举而进之;有不孝敬于父母,悖礼弃常,不率法令者,纠而罪之。”陈惇道:“使田畴辟,生业修,礼教设,禁令行者,才能一地之父母官,一省之长,为官尽矣。”
“但是自从大人来到我浙江上任,”陈惇道:“一年之间,百姓穷匮,农事荒芜,奸盗起刑,大狱不断,礼义不兴,即使大人在官公廉,虑不及私,正色直节,不饰名誉,但大人能修行己身,不能治百姓,难道算是好官吗?”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胆敢批评李默而且得这般严厉的,竟是眼前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这让在场的人都有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而被指责的李默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老夫在浙江一年,没有做下一件好事?”
“大人要听真话,那我就。”陈惇炮弹似的一气来:“大人来了浙江,清丈田亩,本是德政,可惜强行清丈,不能平衡士绅矛盾,使当地士绅联合起来抵制,更是激化了矛盾,使官绅包揽、大户诡寄、徭役日重,致使百姓放弃田土,以避差役。这是其一,我百姓穷匮,农事荒芜,没有错吧?”
“其二,”陈惇道:“浙江倭患严重,大人来到浙江,没有筑城墙、严武备,没有激励将士,清缴贼匪,反而焚海船,抓海商,屡兴大狱,不但没有平息倭患,反而使奸盗更加猖獗。”
“第三,”陈惇道:“浙江文昌之地,文教斐然,出了科考舞弊案,大人本该详细纠查,振科举风气,还士子信心,如今却草草而过,甚至还严刑逼供,锻炼成狱,何谈扬清激浊?”
“来去,还是落在了你这个案子上。”李默这一会儿倒像是气消了一样,反而平静下来:“还如此冠冕堂皇,得老夫几乎要免冠抢地,一头撞死了。”
“人岂敢,”陈惇道:“以上三条,第三条最重。《春秋国语》云,生民之有学敩,犹树木之有枝叶。果行育德,咸必由兹。自大明崇建庠塾,甫就经始,开科取士,无不秉公,只为国家选材。事涉科举之案,下风闻震动。屈一人则有唐寅之伤,冤一人则有徐经之叹。岂可不慎乎?我只请大人详查此案,此所以大人垂拱浙江,无为百家庸末,致远必泥。”
李默心中倒是称许,只因这番话确是堂堂正正的话。
看李默不话,陈惇又是愤怒又是丧心,只以为自己虽然逞一时痛快,却仍难逃既定命运,便冷哼一声道:“大人如果执意要判我死罪,那陈惇也只有一死了。不过我死之前,也不会叫害了我的人痛快。”
李默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你待要如何?”
“大人知道今次绍兴府府试题目,止于慈与国人交。”陈惇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这题目当真是太好了,咱们绍兴这地方还感受不深,那宣府大同之地,真是感同身受啊。”
两名副审甚至并朱六朱九,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座中只有李默神色一震,俄顷风云变幻,甚至比刚才陈惇指着鼻子骂他还要反应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