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打过无数胜仗,见过无数的敌人,可唯独这一次,他丝毫高兴不起来,一颗心不停下坠,仿佛落到了万丈深渊。
他凄然地看了一眼赵匡义,发现赵二也紧紧咬着嘴唇,双眼渐渐变成可怕的血红色!
“我们是不是错了?”
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居然发出了如此的疑问……或许真的不该大举对外用兵,该休养生息。
“不是我们错了,是那些人,他们视武夫为刍狗,肆意盘剥,把战争的负担,都压在了河东头上,才压垮了河东,逼反了彭海!”赵二切齿道。
韩通沉吟半晌,苦笑道:“能看住那帮人的,无非是陛下和侯爷而已,假如当初侯爷负责远征西域,陛下坐镇京师,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赵二可不赞同韩通的看法,他讥诮一笑,“十几万大军,上亿贯军费,还有几百万的民夫……这股力量握在任何人手里,都足以改朝换代了,三年时间,又能让多少人从中挑唆?君臣关系,能不能承受得住?”
韩通哑然,他是柴荣的忠臣,也是叶华的好友。他不相信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会猜忌自己的大臣,也不相信一心只想做冠军侯的叶华,会造反……可他也清楚,什么叫身不由己!
韩通痛苦地抱着脑袋,良久,他用近乎哭泣的语气道:“你,该怎么办?”
赵二沉吟了一阵,凄然道:“无非两个选择,要么停下对外作战,要么就给武人更大的权力!总不能让武夫在前面拼命,却把分大饼的权力交给别人吧!”
韩通深吸口气,苦笑着摇头,“公然讨要权力,连皇后都死了,其他人还能如何啊?”韩通完之后,摇晃着身躯,一步一步,向着彭家挨去……彭海死了,他还有妻儿,无论如何,韩通不会让别人再去伤害他们了。
……
开封叶府。
摆在全家人面前的只有一大锅浓稠的米粥,真是难得,居然在厨房里找到了这一袋来自麟州的米。
叶华亲手熬了三个时辰,他站在铁锅的前面,忍受着蒸汽的熏蒸,他熬得不是粥,熬得是自己的一颗心!
全家人都能感觉出不同寻常的气氛,哪怕最闹腾的三个家伙也不敢话了,他们老老实实捧着碗,一口一口,喝光了米粥。偷眼看去,老爹已经把碗放下来,母亲的目光,一直盯着老爹。
“哥!”
符三柔声道:“你不要太自责了,我现在还能想办法调集一些钱,提供些优惠的贷款,难关总会过去的,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谁也不是神仙,不要钻牛角尖儿……再了,你也熟读史册,哪一位英明神武,开疆拓土的大帝,不是踏着累累白骨前进,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汉武帝征匈奴,唐太宗征高句丽,受的损失比这个大多了,起义烽火,四处狼烟,相比之下,眼前的情况,真的微不足道……”符三不断着,可心里头却是另一番滋味,来去,竟然也不下去了。
叶华只是冲着她笑笑,“没事的,还不至于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
叶华又冲着孩子们笑了笑,“好好在家里做功课,不许到处乱跑,别给你娘添乱,也别去烦老祖。”
全都交代之后,叶华才换上官服,从上到下,收拾的一丝不苟,坐上他的马车,前去宫里觐见。
皇宫叶华是常来常往,跟自己的家也差不多,甚至不用递牌子。可这一次不同,叶华执意让太监通禀,得到了旨意,他才进去。
相比叶华的正式,柴荣却显得随便多了,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还准备了茶水,见叶华进来,就让他坐下来。
“朕本想跟你喝点酒,但是又怕误事,所以就准备了一点茶,吧……直接,开门见山地,朕想听你的看法。”
叶华上身微倾,沉吟片刻道:“陛下,臣以为麟州之事,非比寻常。一人造反,或许代表不了什么,可我大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不能不解决……那就是赋税的公平问题!”
“河东的农场,论起亩产,并不比中原高多少,甚至还要少一些。之所以能拿出这么多的粮食,在于使用奴隶,在于强力压榨。可凡事都有限度,超出了这个度,河东的农场牧场一样会破产。”
柴荣插着手,默默听着,“朕何尝不知,但若是不从河东征粮,从中原征集粮食,就会激起民变。相比之下,哪一种情形更可怕?”柴荣又道:“叶卿,你总不会劝朕暂停征伐吧!这是不可能的,朕一定要灭了契丹,而且要尽快!朕还要二次远征西域!”
叶华无言以对,柴荣的野心是他鼓动出来的……其实任何一个穿越者,都想着占领万里疆土,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但却很少有人注意到,盛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