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总觉得有什么话要和这女人说,但一时想不起来,脑袋里就像好多虫子在咬一样,头疼得要命。
女人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老了,朽木之人,也早该去见我的丈夫了。当年我们做错了事,听信了北野的话,害了你们一家。那把火已经烧过了四十年,却也在我心上烧了四十年。今天,我就把命还你,但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桑家留了你一颗种,也给我们杜家留一颗种吧!”
女人说着就站起来,走到了院中。院子里堆满了柴。她站在柴垛上,自己点燃了火。
大火熊熊地烧起来,女人在火里说:“你放心,我女儿绝不会找你报仇。我让她去麻粟坝替人治病去了,她不知此间的事情。我让她信佛,借信仰之力修炼精神,在识海中建立精神佛国,在佛国未成之前,她不会离开此地,也不会去追查当年的事。”
她说完就双手合十,宣起了佛号。火便如巨蛇之杏,一下缠绕住她,吞噬了她。
青木本就头疼,看见火焰,便越发难受起来。
他捧着头哇哇大叫,从庙里冲出,在山道上跌跌撞撞,冲进了麻粟坝的街头。
那一团火焰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仿佛看到了天上有许多太阳,热浪席卷而来,火焰从天而降,漫山遍野的桑树,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直到黑烟遮蔽了天日。
他心力交瘁,又累又渴,终于昏厥在一个土墙根儿底下。
他迷蒙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
“你是谁?”他问道。
“我娘让我来给你治病。”女人说。
“给我治病?”
“我娘说病人会从这里过,让我在这里等着。我等了一天,就是你没错了。”
“你打算怎么给我治?”
“已经治好啦!”
“治好了?”
“嗯,你昏着时候,我给你治过啦。你昏的太死,连梦都不做,不过这也难不住我。你只是被仇恨的火焰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浇灭你心头的怒火,你就好啦!”
青木站起来,发现精神果然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恍惚了。可是他的记忆却沉睡得更深了,仿佛连想都懒得去想事情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母亲——那个在大火中燃烧的女人,为了保护她的女儿,煞费了苦心。
可是,他根本没想伤害她的女儿啊!
真的有仇恨缠绕在他心头吗?他千里万里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报仇吗?
他看着年轻女人说:“我没钱付诊金。”
女人说:“我娘说你付过钱了。”
女人走了,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一袋干粮。
他茫然地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
他在坝口撞见了一群满身污泥的马帮汉子,马背上驮着大箩小筐,用布盖着,不知装了什么。其中一个黑不溜秋的孩子,背着一杆和他差不多高的步枪,看着特别扎眼。
马帮刚一进坝子的土墙,就糟了埋伏。马帮人彪悍,却没奈何人困马乏,而另一伙人显然早有准备,以逸待劳。战斗很快结束,马帮的人都死了。马匹和物资被人牵走,枪也被人捡了,只留下两个人在土墙根底下抬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