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村笼罩在西下的夕阳里,家家户户灯笼高高挂着,张云起陪着纪灵边聊天边散步,自觉不自觉地,一直走到他们小时候常来的河边,看到那里枯黄草木已经有了绿芽,铺满盛开的白色野铃兰。
纪灵高兴地摘了很多,捧在手心里,然后和张云起一起坐在河边说话。渐暗的暖阳照在她皮肤上,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这时候张云起从兜里掏了一把红包,选了一个最鼓的,递给纪灵说:“新年快乐,无忧无虑就好。”
“呦!土豪呐。”纪灵一点不客气,一把抓进手里,还当着张云起的面打开红包,数里面一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小脸笑得开心:“初见的呐?”
张云起挠头:“她不会要,你们不一样。”
纪灵侧头问:“哪里不一样?”
张云起顺手扯了一个狗尾巴草,说道:“她从小家里条件不好,总怕亏欠别人,因为有些东西她觉得她还不起。你不怕,纪灵同学天不怕地不怕。”
纪灵翻大白眼:“你的意思就是我有优越条件,不怕欠你的人情喽。”
张云起笑道:“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就好了嘛。这么直接多伤感情呀。”
“那么你呢?”
“我怎么了?”
“你不怕欠别人的情,你是怕别人找你帮忙麻烦你,然后觉得欠你的情,在你面前低声下气,特别难为情。”
“也有点道理。”张云起心里挺感动的。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是最了解他的人,心思剔透:“所以不管我送你什么东西,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总是表现的很喜欢的样子,因为你不想让我感觉到你好像欠我什么似的。”
“这些不重要的吧。”纪灵眯眼笑:“小张同学,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我非要拉你参加这个聚会么?”
张云起侧头:“为什么?”
纪灵双手捧着精致的下巴,眼睛看着清澈的河水,慢慢悠悠地说:“其实吧,你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总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情,现在赚钱似乎也不能让你快乐了。回老家呢,你也只是想安静的呆着,做做饭,跟我散散步,忙一下基地的工作,避开那些七里八里的应酬,不要说同学朋友,那些什么县里来的领导来基地考察参观想见你一面都见不到。”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说不上好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以平常心和平等的身份对待朋友和同学,这没错,但是不可能了,回不去了,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这跟平常心和低调没有关系,你就是有钱人,你就是市里的青年企业家,你就应该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份荣耀,甚至是享受别人的吹捧。”
张云起怔怔的看着她。
纪灵拍拍裤腿上沾着的枯草站起来:“我的小张同学不再是普通人了。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衣锦不还乡,就是锦衣夜行。那样子,会很累的。”
说到这里,她踮起脚尖,凑到张云起眼前噘嘴说:“笑一下。”
张云起笑了笑。
“真乖呐。”纪灵伸手把张云起的头发抓的乱七八糟,然后往后跳了一步,眯眼笑着扭头往家的方向走:“回去了喽,我想吃你做的火锅。”
张云起看着一头精致短发在风里摇曳的女孩儿,她手捧着白色野铃兰,在原野上,步伐轻盈地如一只小鹿,纤细清澈的身影被暮色越拉越长。
不远处,云溪村里家家户户门前高挂的红灯笼里已经亮起了红火的暖光,爆竹声声,天空中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不知谁家婆姨正拖长声音呼叫孩子回家吃年夜饭。那时候,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这是农历1994年的除夕夜。
月穷岁尽,冬寒松消,春草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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