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如老板托了他。昨天下午,他还给阿如老板到城里去来,背着一袋,提着一篮。
他们中间,他想,情面总是有的。华生的事情,不管谁错谁不错,看他的情面,说不定阿如老板是可以和平了结的。阿如老板需要他帮忙的事情正多着……
“又是半天没有话说,”葛生嫂抱着一个最小的孩子说了。“皱着眉头,烦恼着什么呀?”
“我在想怎样了结那……”
“要乡长傅青山立一个石碑,说那个埠头是傅家桥人都有份的!要阿如老板消我们的气!”葛生嫂立刻气冲冲的说,她的眼光发火了。
葛生哥摇了一摇头:
“你女人家懂得什么,这是小孩子的话……”
“什么!看你这个男人!……”
“华生打坏了人家的店铺,你知道吗?”
“没打得够!”葛生嫂咬着牙齿说。
“这就不该了。”
“谁叫他丢出秤锤来呀!好野蛮,打在华生的头上还活得成吗?”
“华生先打了他。”
“谁先动手?谁先动手呀?华生站在埠头上好好的,又没理他,他要跑出来骂他,要拿棍子来打他!风吹了糠灰进他的店堂,和华生有什么相干!他为什么不把店堂的门关起来?为什么不把这爿店开到别处去?轧米船停在那里,我们就不能轧米吗?我们不要吃饭吗?埠头是他的吗?是他造的吗?他是什么东西呀!哼!……”葛生嫂一连说了下去,仿佛瀑布似的。
“算了,算了,你又没在那里……”
“许多人在那里!谁都看见的!你聋了耳朵,没听见大家怎么说吗?”
“你老是这样,对我这样狠做什么……我又没偏袒谁……”
“羞呀,像你这样的男人!还说我女人家没见识!谁吃的米?谁家的谷子?华生是谁的亲兄弟?你还说没偏袒谁!一家人,拳头朝外,手腕朝里,忘记了这句俗话吗?你现在倒转了来说华生不对,不就是偏袒着人家吗?……”
“两边都有错,两边都有对,就好了。”
“华生错在哪里,阿如老板对在哪里呀?你说!你忘记了华生是谁了!倘若真是亲兄弟,就是错了也该说对的!你不能叫华生吃亏!……”
“我自然不会叫华生吃亏……我无非想两边都劝解劝解,和平了结。”
“亏你这个不中用的男人,说什么和平了结,人家一秤锤打死了华生,你也和平了结吗?……”
“算了,你不会知道我的苦处的,唉!……”
“你的苦处,你的苦处!再老实下去,我们都没饭吃了!”葛生嫂说着气忿地走进了厨房。
“唉,天下的事真没办法,连自己一家人也摆不平直……”
葛生哥叹着气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心中愈加苦恼了起来。他很清楚,倘若他和华生一样的脾气,那他早和自己的妻子和华生闹得六神不安了。他能退步,他能忍耐,所以他这一家才能安静地过着日子。傅家桥人叫他做“弥陀佛”,粗看起来仿佛在称赞他和气老实,骨子里却是在讥笑他没一点用处,连三岁的小孩子也看他不起。然而他并不生气,他觉得他自己这样做人是很好的。做人,做人,在他看起来是应该吃亏的,而他不过是吃一点小亏,欺侮他的人,怨恨他的人可没有。他相信这是命运,池生下来就有着一个这样的性格。他的命运里早已注定了叫他做这样的一个人。华生为什么有着一个和他这样相反的性格呢?这也是命运,命运里注定他是不吃小亏,该吃大亏的人,今天的事就很清楚。倘若他不和阿如老板争骂,就不会相打,就不会闯下祸事来。埠头,埠头,管它是谁的,反正不在他自己的门口,以后不去用也可以的。和阿如老板争执什么呢?
“唉,真是没办法……”他叹着气,失望地说。
“你老是这样,”葛生嫂从厨房走出来,把酒菜摆在桌上,瞪了他一眼,“一点点小事就摇头叹气的!”
一点点小事,你就偏不肯和平了结……
“气受不了。”
“什么受不了,事情既不大,委屈也不大的。”
“日子久着呀!”葛生嫂又气忿起来,叫着说了。“我们能够不到那个埠头去吗?不到桥西去吗?不在他的店门口走过吗?这次被他欺了,以后样样都得被他欺!那埠头是公的,我们傅家桥人全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