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吗?不怕妖怪或鬼吗?不怕狗或蛇吗?……
她为什么这样呢?华生不能够了解。
他喜欢,他也忧愁。
这明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这里有兄嫂,她那里有父亲。
此外,还有许多人……
华生苦恼地想着,不觉走完了一条很长的田塍,到了河边。
这是一条可爱的小河。河水来自东南西三方的山麓,脉管似的粗粗细细布满了平原,一直通到北边的海口。
河水从傅家桥南边的旷野间流来,到了傅家桥东北角分成了两支,一支绕着傅家桥往东北流,一支折向西北,从傅家桥的中心穿了过去。
它只有二三丈深,四五丈宽,沟似的,仿佛人可以在水中走过,在水面跨过。
这时,许久没有下雨了,农民们天天从河中戽水到田里去,盛在河中的水只有一半了,清澈得可以望见那长着水草的淤泥的底。河的两岸,长满了绿的野草。沿着田野望去,这里那里有很大的缺口。长的水车,岸上是水车的盘子。
太阳不晓得是在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时已经浮到河东的一棵槐树间,暗蓝的河面,给映得一片金黄色。
白天的喧嚣,到处荡漾着。沿着傅家桥的埠头上,跪着一些淘米的女人,平静的金色的河面,给撩动得像千军万马在奔腾。
随后船来了。最先是一些柴船,装得高高的满满的左右摇晃着。摇船的右手握着橹带,左手扳着大而且长的橹,小脚姑娘似的在水里摆着过去。那是天还未明就从岙里出发,从这经过去赶市集的。接着是一些同样的冬瓜船,稳重地呆笨地像老太婆似的缓缓走了过去。随后轻快的小划船出现了。它们有着黑色的或黄色的船篷,尖的头尖的尾,前面一个人倒坐着扳横桨,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后面一个人用一支小桨轻快地斜划着。它们像风流的少年,一眨眼就穿着过去了。最后来了巨大的野兽般的轧米船,搜索着什么似的静静地走了过来,停止在傅家桥街道的埠头边,随后啃咬着骨头一般轧轧地响了起来。
华生静默地望了许久,心中的烦恼不由得消失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景物上。这些船和船下的人几乎全是他认识的。连那河水和水草以及岸上的绿草和泥土的气息,他都非常的熟识,分辨得出来。他是在这里生长的,从来不曾离开过,每一样东西在他都有着亲切的情感,随时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他的嫂子的叫声了:
“华生!……回来吃饭呀!”
接着,他的大侄儿阿城,站在屋前空地上也喊了起来:
“叔叔!……叔叔!饭冷了,你来不来呀!……不来吗?妈要打的呀!……”
华生笑了一笑,摇着手,从田塍里跑到屋前,热情地抱着阿城走了进去。
“睡得那么迟,起得那么早,一定饿了。”葛生嫂跟在后面喃喃地说。
华生没有回答,只是摸着阿城的丰肥的两颊。
的确的,他现在真的饿了。一进门就坐在桌边吃了起来,也不和葛生哥打招呼。
葛生哥早已把昨晚上的一场争吵忘记了。他一面吃着饭,一面埋怨似的说了起来:
“这么早就空肚出门了。……也该吃一杯热开水……受了寒气,不是好玩的……田里的水满满的,我昨天早晨看过一遍了,忘记告诉你……你看了还不是一样的……再过两天不落雨,再去车水不迟……”
华生听着,不觉好笑起来。他哪里是在看田里的水呢?他虽然走过那边自己种的田,天晓得,他可一点也没有注意呢。
但华生不愿意告诉他哥哥这个,他故意埋怨似的说:
“少做一点事,就得听你埋怨,多做一点事,你也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