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更要紧呀……”葛生哥忧郁地回答说。
华生沉默了。他的眼眶里贮满了眼泪。
他哥哥对他向来就像母亲那样的慈爱,不常责备他的。昨天晚上要不是他自己太暴躁了一点,他哥哥决不会生气。他哥哥老是爱护着他们一家人的,但对于他自己,却从来不曾注意到,他已经上了年纪,驼着背,弓着腰,耳朵和眼睛都迟钝了,还害着咳呛的老病,又消瘦又憔悴,却什么事情都抢着自己做,不辞劳苦,没有一句怨言,也舍不得吃一点好的东西补养补养。而对于兄弟子女和妻子,却总是随时劝他们保养身体,事情忙了宁可让给他去做。
昨晚上的事情,华生现在想起来,觉得多么的懊恼。他实在不该那样的粗暴的。阿哥已经忘记了,完全和平日一样的爱护他。但他却不能忘记,却更觉得惭愧。
他不安地赶忙吃完饭,羞见他阿哥的脸似的,走开去逗着小侄女玩着。
葛生哥一面夹着菜给孩子们,一面自言自语的说:
“今天反而热了,怕会下雨哩……但愿多落几次雨……华生,”他转过头来问:“你看今天会落雨吗?”
“好天气,没有一点风……”华生回答说。
葛生哥微微笑了一笑:
“你没留心。刚才地面有一种暖气,就要起风了……这应该是东南风。白露以后起东南风是会落雨的……”
“等一会儿看吧,”华生不相信地说。
葛生哥又笑了一笑,缓慢地吃着饭。
“轧米船已经来了,停在桥边,快点吃好饭,抬谷子出去吧。”葛生嫂催着说。“米已经完了,真要下起雨来,候不到轧米船呢!”
“让我挑出去!”华生说着从门后拿了一根扁担。
“慢些吧,等我吃完饭,抬了去。”
“能有多少重,要两个人抬!”
华生说着,从床边拖出了两袋谷子。
“这一担有一百念斤呢。”
“管它一百念,两百四!……你拿两只箩来盛糠灰吧。”
华生挑着走了。
“不要乱撞呢,宁可多歇几歇……”
“哼!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华生喃喃地自语说。
这一担谷子在他毫不吃力。叽咕叽咕,扁担两头响着,柔软地轻松地荡着。他转了几个弯,沿着河岸往南走去。
风果然起来了。太阳的光变得很淡薄。但天气却反而闷热了。河水起了皱纹,细微得像木刻的条纹一样。
“轧轧轧轧……”
轧米船靠在桥的西南面埠头边,忙碌地工作着。岸上堆积着许多谷袋,伫候着好几个女人和男人。
华生过了桥,把担子放在岸上,知道还有一些时候,便竖着扁担,坐在谷袋上等候着。
这是四乡镇的轧米船,在所有的轧米船中间最大的一只。它有方的船头和方的船梢,约有二丈多长,有着坚固的厚板的方篷,里面有人在拨动着机器。一支黑烟囱从那里伸了出来,喷着黑烟,船边一根水管吐着水。方篷的后面近船梢的地方,左边安置着一个方斗圆盘的轧谷机,谷子从方斗里倒下去,圆盘里面的机器转动着,下面就出来了分离了的米和糠。有人从这里用小箩盛着,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