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庸与胤承狭路相逢于奉天殿前。
皇太孙身份尊贵,就算陆庸再张扬,在这御前,仍会让胤承先行。
奉天殿是这大周朝内,唯一一处陆庸会给胤承让路的地方。
胤承如往日一般缓步走至奉天殿门前,刚欲迈步进门,陆庸大步从他身旁跨进去,在场官员面面相觑,胤承也脚下动作一停,待他再若无其事地迈步上前,已被陆庸远远甩在身后。
他目光微沉。
因两人相错间,陆庸低声说了句:“殿下,你这得意日子,可要到头了。”
今早萧绥与他说那些话,即使未言明缘由,他已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在陆庸似笑非笑地说出:“罪臣韩开之子韩晗已投案自首,此刻即在殿外等候陛下发落”,胤承还是觉得凉意漫身。
内侍的声音尖细刺耳:“皇太孙……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结党营私,包庇罪臣……废储君之位,贬为庶人……”
凉,是苍凉之凉。
即便已深知何为天家,何为帝王,他仍希冀自己能有一份不同。
可惜。
他只是构成这巍巍大周皇统血脉千秋昌盛的诸多龙子龙孙中微乎其微的一个。
并无不同。
他微笑着,摘去头上冠冕,脱下身上纹龙的朝服。
这是大周朝除却帝王最尊贵的衣服。
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如今,跌落尘埃。
他如同之前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仪态得体地俯首,叩跪:
“臣领旨,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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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跪在雪中。
他垂着长睫,安静地跪着,即使已经去了冠冕朝服,身上积雪压了一层又一层,仍脊背笔挺,尊贵依旧。
她想起刚刚匆匆经过御花园,陆庸的朋党宴正酣,酒正浓,美人美酒弹冠相庆,热闹至极。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何苦来。
人世太苦,何苦走这一遭。
胤承远远就见着她。
隆冬大雪中,雪如柳絮纷飞,压上这宫闱深深,压上她手中红伞艳艳。
她白衣缟素,几乎和雪色融为一起。
却不为何,她平淡的眉梢平静的眼,都似乎被浓墨重彩渲染勾勒过,在大雪封疆肃穆刺骨的一片冰白中,剥落出一笔又一笔,淋漓分明。
她立在他身前,朝他俯身伸手,眉眼和语气都清淡得如一团一拂即开的云:“夫君,妾接你回家。”
他把自己的手放到她手中,她掌心一团暖得近乎灼热,烫得他忍不住瑟缩一下,“今日,陛下废储……”
许是在雪地里跪久了,原本醇厚低沉的嗓音此刻嘶哑难听,他也意识到这一点,甫一出口便不再言语了。
萧绥非但没有半点自觉,还顺带落井下石:“那恭喜了。”
胤承一声苦笑,热起来的肺腑又重新一寸寸冷回去,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松——
萧绥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往回撤,嘴上的话刻薄又恶毒:“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就是一个吃软饭的。”
光打嘴炮还不过瘾,她半蹲下身,捏住胤承的下巴,硬生生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摆了个十足霸道总裁的模样,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你被废了就树倒猢狲散,工钱都不发了?
还是说你忘了自己渣裂天际,居然向一个天真的花季少女骗婚,导致她现在脑袋上还顶着你媳妇的头衔,也不作数了?”
胤承怔怔地看着她,彻底呆住了。
这怕是这个自诩才智绝世的皇太孙,这辈子第一次露出这种傻子一样的表情。
萧绥懒得劝慰倒霉孩子,一通粗暴地连拉带扯,把内力都用上了,总算把他拽了起来。
胤承看着她一通忙活,忍不住嘴角轻扬。
“傻笑什么?”萧绥用手帕拂去他眉目上的碎雪,嫌弃又带点担忧,“莫不是把脑子给冻坏了?”
陆庸笑吟吟的声音插进来:“那不知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