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白师太?可是慈修庵的念白师太?昨日老身去灵源寺,求广源大师给玉观音像开光,念白师太就在灵源寺。”
骤然出声者,是韩域韩阁老的夫人,元朔帝一母同胞的亲皇姐,在场身份最高的女性,能在皇后面前横着走,连元朔帝都要看她脸色给她三分薄面。
韩夫人地位崇高,平日只是长斋礼佛,向来不理会这种腌臜龌龊事,今天能出此一言,实属难得。
“不可能——”
张氏闻言惊疑不定,派出去的人明明回她念白已死,怎么可能还出现在灵源寺?
这一说话,她惊觉自己失言,噤声不语,恨不得生生将手中绣帕生生绞烂,她下意识看向李勋,哪知李勋虽脸色阴沉,竟只是漠然旁观,无一丝相救之意!
脑海中一道声音来来回回回荡,震聋发聩——
她被抛弃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十载寒暑陪伴,在那个男人眼中,竟讨不得一丝怜惜。
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元朔帝见长公主出声,只当她是当中表态站在萧绥一边给他施压。
不知自家皇姐是突然兴起还是与那李蘅芜早已在私下打好商量——
郢都没有秘密,这魏国公府大小姐刚回郢都不久,何德何能搭上长公主这一粗得令人发指的大腿
虽然心中千回百转,皇姐素来安分守己,唯一一次让他办事,元朔帝也不想拂了长公主的面子,他沉声对身侧的拱卫司校尉道:“去把那女尼抓来,速去速回,莫生事端。”
拱卫司中人即刻领命而去。
御医匆匆进殿,言及兰台郡主长了湿疹,并非天花,不过是虚惊一场,无须担心,只是恐怕以后那湿疹消下去,会在脸上落疤的。
也顾不上毁容不毁容,命保住就是好的。
燕王夫妇着急忙慌地出去看女儿,皇后的脸色也松了下来,毁了容的女子自然做不了皇太孙妃,也不怕承儿一时被那张娇俏可人的脸蛋蛊惑,一时鬼迷心窍,选了个碍眼的胤歆月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膈应她。
李蘅婉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看向萧绥的目光如猝了毒的利箭,竟被她罢了一道——
螃蟹和蜂蜜相冲,体寒者饮之,腹痛腹泻不止,严重者满脸湿疹。李蘅芜先天不足,自小体质阴寒,她本意想让她当众出丑,没成想竟被李蘅芜察觉,反将了她一军!
银针甫一入碗,便齐根全黑,可见毒性之烈,那李蘅芜是直奔着毁了兰阳郡主的脸去的。
毁了兰阳郡主,还把她和娘亲一同拉下水!
好在娘亲替她扛下了——
母亲虽与她说过,慈修庵的女尼已经处理干净了,可长公主与李蘅芜无亲无故,怎会帮她?
水榭相见,兰阳毁容,长公主仗义执言……
不,不对,这是一早便布好的局!
在园内故意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勾引胤佑,惹她嫉妒如狂,失了冷静,出手反击,紧接着便是借力打力,一石二鸟,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如此阴毒狠绝……
国公府何时藏了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从未察觉。
长公主既然做此说法,那真正的杀招还在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尼身上!
娘亲已陷入死局……怎么能办?
李蘅婉一时心乱如麻——
对了,她还有胤佑!
李蘅婉一把攥住胤佑的手,神色凄惶道:“夫君……”
胤佑虽没有拂开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李蘅婉一急,修剪精致的指甲直接扣进胤佑的皮肉中,急声道:“夫君!那是妾的娘亲!”
胤佑被她掐得下意识要收手,生生忍下了,歉疚地看着她,缓缓解释与她听:“婉婉,陛下最恨朋党,若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长公主发声,在陛下那里定无转圜的余地。
湘王府与魏国公府既然是亲家,更该在此刻避嫌。我……不止是你夫君,我更是湘王府世子。抱歉。”
李蘅婉打了个摆子,脸色惨白。
大殿中,张氏直挺挺地站着,僵直在那里,勉强保持着诰命夫人的风仪。
只是头上的珠花颤颤巍巍,看起来可怜极了。
李蘅婉狠狠咬住唇,直咬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娘亲,是女儿害苦了你!
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拱卫司的效率极高,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挟着一灰衣女尼前来复命。
满殿权贵,元朔帝和皇后高高俯瞰,念白师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直接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张氏最初疑念白为人假扮而成,可她从头到脚看了半晌,无论是样貌身形口音,都是念白师太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