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庸阴沉着脸,从含元殿出来,一转眼便和从耳室换了衣物刚出来的胤承碰了个脸对脸。
陆庸朝胤承一拱手,又换上一副笑脸,也不行礼,只是拱拱手道:“不想在这里又碰到殿下,臣还以为您已经回去闭门思过了。”
胤承也不苛责,温和地朝他点点头:“孤换身衣物,这就回去,若无他事,便告辞了。”
陆庸心思电转,伸手一拦,阻了胤承的步伐,道:“殿下且慢。”
胤承不解道:“不知陆大人还有何事”
陆庸笑意盎然道:“殿下还未向我见礼。”
哪有一国储君向臣子行礼的道理胤承蹙眉,拒绝道:“这……恐怕于礼不和。”
陆庸眼中全是恶意,一副跋扈权臣姿态:“殿下,臣娶了长公主,按理说算您姑父,您见了长辈,为何不行礼再者,臣乃拱卫司指挥使,太孙殿下先无监国理政,现无官职在身,本朝重臣子而轻宗室,这礼,殿下该行。”
胤承唇角微动,却没说出什么,最终,俯身作长揖。
陆庸也不还礼,只是拍拍他肩膀,翩然离去,边走边曼声道:“陛下最恨朋党,今日之灾也是提醒殿下,莫忘了懿文太子之死。”
提及生父之死,胤承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如若不闻。
成大事者,可忍常人不能忍,若只知道一味忍耐,不知奋起直追,也只能算怯懦罢了。
区区一个懦弱小子,不足为惧。
远处花墙下,有宫人看到这一切,念及懿文太子,恨铁不成钢小声道:“都说君子修韧如竹,咱们这皇太孙殿下继承了太子殿下翩翩君子的好样貌,却是个只见弯腰不见直的。”
陆庸和胤承都多年习武,耳力极好,自然都听见了。前者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后者充耳不闻,缓缓站直身子兀自安静温润地微笑着,目送陆庸远去。
良久,他轻轻掸了掸陆庸拍过的地方,转头看向沐浴在漫天夕阳下的含元殿,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房顶上突然传出一道轻缓的女声,说的话气得人牙根痒痒:“莫不是他这般折辱,让你深感快意”
胤承不理会她的无礼,温和道:“师妹来这高手如云的皇宫,也如同出入自家庭院,如入无人之境。”
“我可是有官职在身。”萧绥坐在墙上,上下抛着他那枚“西厂厂督”的牌子。
胤承笑道:“甚好。”
萧绥一扭身从墙上越下,诧异地上下打量他。
看他这笑容如春风脉脉,根本挑不出瑕疵,细看才发现,他紧攥着扳指的指尖已经发白了。
萧绥不知收敛为何物,在一旁火上浇油:“装疯卖傻装久了,真被人当成傻子,这滋味,可还舒爽”
胤承又笑:“被当成傻子遭人轻视,也好过光芒万丈丢了性命。”
萧绥盯着那笑容,眯了眯眼。
她凑到他身前,问:“习武之人对身形体征最是敏感,明日我来见陛下,他若觉察我便是偷账本那人,你今日这般隐忍,可就全白费了。”
胤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抬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玄铁面具后她平静无波的墨色瞳孔,郑重道:“那就恳请师妹莫要让他发现。”
萧绥轻笑一声,戏谑道:“那师兄打算拿什么来换”
胤承也算看明白了,他这师妹,以敲竹杠为乐,最擅长趁火打劫。
他叹了口气,问:“你想要什么孤眼下有的不多。”
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他仍笑意湛然温润,眉目高华,不见一丝窘态。
萧绥扬眉:“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只要孤有。”
萧绥摩挲着自己脸上的玄铁面具,粲然一笑:“我观君容色甚好,不若委身于我,做我男侍,何如”
自见他第一面便翘着的嘴角渐平,只剩干净如白纸般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他轮廓深邃,在夕阳下更是一种近乎夺目的深刻。敛起微笑时,天生高贵精致得近乎咄咄逼人的眉目,有种漠然疏冷的意味,并不适合平易近人的温和笑意。
尤其看过他不笑的样子后,这种感觉便愈发鲜明。
没有想象中被激怒的冰冷,也没有暴跳如雷,胤承思索片刻,颔首答:“好。”
萧绥有点惊悚。
气氛一滞。
系统怯生生地问:“宿主你是在调戏他吗?”
萧绥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在羞辱他——”
系统大胆猜测:“那他是为了让你替他办事所以牺牲色相吗”
萧绥一时竟拿不准,道:“是吧……”
系统吞了口口水:“卧槽,是个狼人。”
他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倒让她一拳打在拳头上一般,无处着力。
纵心中波澜起,萧绥仍不动声色,嗤笑一声,“装疯卖傻装到我面前了我福泽太浅,享用不起。”萧绥随手从身边折了朵木芙蓉,放在手上把玩,“我要你四千两白银。”
皇太孙不同于藩王,无俸禄,皇宫私库取之不尽,但也有弊端,但凡使用大宗银两,势必引起多方瞩目。
胤承虽在外置有私业,可四千两不是小数目,萧绥领西厂厂督之职,属三品之位,一年俸禄也不过一百八十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