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放开羊,乌兰的变化特别大。过去,白晰的皮肤,被大漠的旱风吹成黑红,脸上的皱纹也像蛛网似的呈现在脸上、额角。只五年的时间,看面相,差不多老了十岁。体型也由苗条修长,磨炼成了粗实健壮。她已经完全由原来看上去活脱脱的城里人,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牧民。
有那么多牲口需要照顾,乌兰平时根本顾不上到我们绿原县城来。一整年,来县城的次数最多超不过三次。就是这仅有的两三次,也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往往是早晨来,买了羊盘上急需的那几样东西,半下午便赶回去,从来也没在县城过一次夜。
所以,有关那个叫马丽水的女人,在乌兰的意识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每天忙前忙后的乌兰,脑子里装的全是那些牲口的事儿;人的事儿,很少出现在他的大脑里。就连自己的丈夫、女儿,也只是在晚上,等她把所有的牲口该喂的喂了,该饮的饮了,该关在圈里的关进圈里以后,回到屋里,吃完那口简单的吃食,在临睡前那一个来小时,感觉一个人寂寞时,才会想起。但也想不了多大一会儿,劳累很快就召唤来诱惑力无比巨大的瞌睡虫,投进乌兰的脑子里,没多大功夫,就把乌兰招引进连梦都没劲儿做的睡眠中去了。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乌兰就准时从炕上起来,再次投入每天几乎千篇一律的忙碌。
高海当上绿原县信用社城南分社主任那天,专门儿给乌兰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乌兰听出了高海那股高兴劲儿,便也用喜悦的口气说:“当上了,那你就好好干,这个星期你回来,买点儿好菜,我给你做手扒肉,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吃过手扒肉没几天,高海当上主任那件事儿,就从乌兰的脑子里消失了。乌兰对一件稀罕事儿的遗忘,和我们身居信息社会的人的遗忘,形式上虽然差不多,都忘的很快;但实质上却截然不同。
我们身居信息社会的人,每天接受的信息太大,一个新鲜事儿,接着另一个新鲜事儿,不断涌进我们的脑子;后面的新鲜事儿很快便会把前面的新鲜事儿从我们脑袋瓜子里顶出去;就像我们小车上那个行车记录仪一样。
而乌兰,是因为那件事儿对她的大脑没有什么刺激性,不能让她对那件事儿长久保持兴奋,而出现的遗忘。因为羊盘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绝大多数时候只有乌兰一个人,除了高海和女儿高洁每到休息日固定回家外,乌兰能见到的人,只有偶尔过来问路的人;或者丢失了什么牲口,偶尔过来寻找的人。这些人从来也没跟他提过高海当上主任的事儿。高海也只跟乌兰提了那么一次。所以,纵使那事儿仍在乌兰的脑子里放着,但因为没有一只魅力无穷的手老提着那个东西在乌兰眼前晃悠,导致乌兰无法把那东西从自己记忆深处召唤出来。
在乌兰的眼里,高海每次回家和平时一样,也没见他当了主任后和当了主任前有什么不同。模样儿,还长那么个模样儿;怎么跟她说话,还是怎么跟她说话;怎么帮她干活儿,还是怎么帮她干活儿。所以,高海当主任那件事儿,还不如羊群里哪个母羊下了一头羊羔,让她更感兴趣,让她每天记挂在心上。
不过,有两件事儿,乌兰还是感觉高海与过去相比,有了一点儿不同。
一个不同,是高海隔不长时间,回绿原县城的时候,就会从群里拉走一只羊,说他办事儿要用。仅仅大半年的功夫,就拉走了五只四五十斤的大羯羊。以前,高海一年最多拉走一只,送给乌兰的公公婆婆。现在,那么多被拉走的羊,高海都送给了谁?高海没说,所以乌兰不知道。乌兰想,既然高海说是去办事儿,那肯定是送给了办事儿的人!能帮高海办事儿的人,那肯定是那种有地位的人,那些有地位的人,高海就是说给乌兰,她也一个不认识,说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所以,说不说都一样。
那五只被高海拉走的大羯羊,都是乌兰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而且每一只羊都有她亲自为它们起下的名字,个个都像她养育了四五年的儿女。每当乌兰望着高海那辆拉了大羯羊渐渐远去的皮卡车,她的心总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使劲儿撕扯着,钻心钻心的疼;泪花也总像泉水一样,一股又一股地向外喷涌,止也止不住。
高海要带那些羊去办事儿,乌兰只好忍痛让高海把那些羊拉走。因为,多少年来,高海都是他们这个家的顶梁柱。从结婚开始,他们这个家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高海用他的工资买回的。而且,这么多年,高海从来也没向乌兰提过一句,让她出去找份工作的话;哪怕是在那段生活紧到需要借钱来过的日子里!所以,乌云打心底里知道高海爱她,特别特别的爱她!所以,她也打心底里特别特别的爱着高海!别说高海要带走那几只她辛辛苦苦喂大的大羯羊,就是高海让她割自己大腿上的一块儿肉拿去办事儿,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割给他。
尽管五年来,牧场的牲口由乌兰喂养,但那些牲口的买与卖,却都是高海的事儿。也就是说,他们家的财政大权都掌控在高海的手里。多少年来,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