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一刹。
季海原入定一般坐在桌边,不言不语的,瞧着仿佛压根儿魂就不在这,此时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季守之的方向,眸色极之震惊。
坐在季老太太旁边的季大夫人也好不到哪去,脸色都变了,半张着嘴盯住季守之,尔后又去瞧季海:“这事……你怎么也没跟家里商量商量?”
她所谓的“家里”,自然是狭义上的,单指他们大房,与旁人可无关。
季樱登时来了兴趣,本是歪歪倚在季萝身上的,赶忙坐正了身子。
这事儿于季家也不算小了,比银宝那丫头为何怕她可要有趣得多!
“正好三叔在家,我便去同他聊了聊。”
季守之同汪氏坐在一处,眼睛并不看谁,只一味盯着面前的茶盏:“三叔经验十足,他的意见自是靠谱。利害关系摊开来讲个明白,自然也就晓得怎样才是最优选择。”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必……”
季大夫人拧着眉,话说到一半,不知何故又给咽了回去,回身求助似的望向季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原也是为了让你们历练,如今那铺子满打满算还没开上一年呢……”
同一个意思的话,到了季海嘴里,可就没那么委婉了。
他没好气地一个劲儿拿眼睛瞅季潮:“你这做叔叔的,不帮着出主意想想辙也就罢了,反倒劝孩子半途而废?”
“嗬嗬。”
季三爷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听了这话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两声:“大哥别误会,我没旁的意思,只是到底在这行当里打滚许多年,不敢说多能干,至少经验是攒下不少。大小子特特来问我,他既开了这口,我自当花心思替他好生琢磨琢磨才是。”
听听,话说得挺软,笑呵呵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但这话里的意思却是半点也没让着他亲哥啊。
怎么着,我是专业的,你儿子来问我,我当然要给出负责任的意见,有什么问题?你连自个儿的私塾都没弄明白呢,这澡堂子的事更是两眼一抹黑,瞎掺和啥?
所以这个家里,哪有真正性子绵软的人?个顶个儿的性子都强着呢!
“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做的决定。”
季守之此时方才抬了眼去看他爹:“按理,人的确不该轻言放弃,这要是换了家里旁的铺子,即便是状况不好,我也会勉力支撑。然而这洗云,实在太大了。”
他说到这里嗓音直往下掉,听着低落得很:“且不说当初的修建、装潢,单单看平时的开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池子里的水哗哗地流,偏压根儿没几个人来,那水生生是白糟践了,就算咱家有家底,这样浪费,瞧着也心疼不是?更别提还有各样旁的花使、人工,处处都是钱——今儿在祖母跟前,我也讲句实在话,就洗云每个月那点子微末的收入,连本儿都平不了,说白了,还不是家里在贴钱撑着?”
季海一时没了话,那厢季大夫人急急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该……”
话说到一半,又给咽了回去。
季樱被季萝拉着,正替她扶头上歪了的发簪,不由得垂眼一笑。
她大伯娘,今儿这欲言又止的戏码可有点多了啊。
有话自己不往外吐,指望着谁替她开口呢?
季大夫人指望的是谁,季樱半点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