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着前方,仿佛在一直盯着小靖看,吓得她立刻藏回了墙后。
“外面是什么人?”阿波忍不住问道。
“嘘,应该是他们请来的天师。”他的身后,阿友小声说道。
“那也就是说,爸爸应该也在这附近了?”阿波像只聒噪的八哥一样,“可我没看到他啊!”
廖小靖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禁声。
那些人真的是来驱鬼的吗?
小靖不敢大声喘气,她只是谨慎地露出双眼,发现那些人登上了街道中央的木台。
阿波也从上面探出一个脑袋来观察,可他当即发现,木台上面还插着几个人偶:
它们的肢体动作栩栩如生,仿佛是真正的活人被倒插在尖桩上一般,诡异异常。
阿波险些叫出来,但幸好,早有先见之明的小靖果断堵上了他的嘴。
尽管小靖此刻也惴惴不安,可她尽可能保持着镇静。
爸爸说过,如果要成为影子的舞者,就必须学会像影子一样缄默。
“你们呆在这里。”廖小靖说。
她攀上矮墙,借力踏上屋檐,阿波阿友目瞪口呆。
小的时候,为了躲避哥哥姐姐的欺凌,她曾向镇子里一位奇怪的乞丐学习过一种名为“飞跃道”(注)的技巧,也就是人们俗话说的“飞檐走壁”。
乞丐曾是燕王皇甫君手下的侍卫统领。
现在皇帝被推翻了,王爷都带着残兵败将逃到铁林当“铁王爷”去了,乞丐不愿去那被诅咒的破地方。
他又常常说道:
俺搞不懂什么工厂还是企业,总之,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生意又不会做,自然流落街头。
他一身本事眼看后继无人,碰巧遇到了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于是他将自己“飞檐走壁”的本领倾囊而授。
而现在,这项本领派上了用场。
敏捷如猫。
乞丐当时如此道。
她放低身形,迅速而轻盈地走过屋檐。
轻柔似水。
她匍匐在屋檐上,脚尖勾住屋顶的正脊,保持着固定的姿势。
廖小靖发现,神台的另一头似乎还有座更大的神台,只不过那儿雾气太浓重,看不太清楚。
她也不敢离开韦家兄弟太远,便只好呆在这里。
视线向下,穿过漂浮的灯笼,几只乌鸦停在了人偶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她发现乌鸦的眼睛是红色的,一人一鸦,彼此对视。
“吾等身陷迷惘戴镣上铐,吾等背负无知穿越荆棘……”
倒插的假人和爬行的影子之间屹立着一个像是萨满巫师的人。
他的整张脸都被头冠下垂的白须覆盖,身上披着七八个小铜镜,腰间系着十几个铃铛。
他挥舞手上的撞锤歌唱。
萨满似乎是白天那黑衣道人的徒弟。
“玄晖兮长临……群星之主,猩红之王,我献上这第一曲神乐。”
萨满重重敲打兽骨,所有爬行的影子突然抬起了头,手舞足蹈,对着空气做出抓取的动作,宛如群魔乱舞。
——咚,咚,咚!
“骄傲自大的人说:我驾驭众生,挥刀而取豚彘五脏,悬于梁木,是为神明,吾今引强而射之。”
那些爬行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倏然间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们低声附和:
“愚者化身血鹰,扇动白骨飞翔……愚者妄自称王。他行于荒野,注视玄秘。我等献上第二曲神乐。”
鼓声愈发急促,厚重的浓墨泼洒天际。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廖小靖几乎屏住呼吸,连萨满也不动了。
静默中,传来乌鸦的叫声。
不会被发现了吧?
小靖有些惊慌,但是随后她发现,那些人的目光并不在此。
那一颗颗戴着傩面的头颅嗅到了什么味道,佝偻着身体四散向街道的各个方向。
小靖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好!难道是韦家兄弟被他们察觉了吗?
她正想要赶回去,却猛然发现一个人影——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萨满的身后,然而好像无人发觉它的存在。
小靖心中一凛。
那黑影的头发竟然在蠕动、生长,逐渐蔓延向萨满的脚下。
萨满却浑然不觉,仍然低吟道:
“盗匪枭其首,狐黄取其心。日落西山,黑了天……”
寂静的街道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猛然间,屋檐下直窜上无数飞起的渡鸦,密密麻麻布满血色夜空!
发生什么了?!
廖小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群鸦退散,鸦羽纷飞。
那萨满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把锐利的剪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黏稠的红色很快布满了他的衣襟。
“我献上……第三曲神乐。”
腰间的铜铃叮叮当当,胸前的铜镜也乒乒乓乓。
黑色的头发逐渐包裹了萨满的身体。
剪刀一击毙命。
他的唱词慢慢变成了怪异的“咕咕”声。
廖小靖忍不住一阵惊呼,鞋尖勾住的正脊竟忽然断裂。
她不慎滑了下去。
惨淡的红月下,只剩下群鸦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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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飞跃道”就是跑酷,在这个世界中,跑酷就是真正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