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杯姜茶提神。
高德公馆的人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他了,这次突然到访,他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薛仁川阖上茶盏,道:
“请进。”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女博士,她约莫二十来岁,身材高挑,着一件束腰的医士长裙。
如同每一位知性的女人一样,她的双眸里闪烁着超乎同龄人的智慧之光。
她常常将一头秀发盘起,显得干净利落。
她嗜书如命,工作起来也不知疲倦,以至于像其他有学问的男士一样早早就戴上了眼镜。
“抱歉,薛老师,这个时候来打扰你……”
女博士先是将长裙的下摆微微提起,优雅而礼貌地鞠了一躬。
“原来是玉洁啊,坐,请坐。”薛仁川和蔼地说道,“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女博士拿着一本笔记本。
“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参加今天的辩论,但是我都有认真地记下薛老师的笔记,我想来请教一些问题。”
“嗯,问吧,什么问题随便问,别客气。”薛仁川也给她倒上了一杯姜茶。
他对玉洁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一直以来,薛仁川都对他这位勤学好问的学生报以极大的期望。
她叫秋玉洁,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她同其他心高气傲的弟子们不一样。
她年纪轻轻便取得了阿兰格勒大学生命科学与医学博士的学位。
她不久前发表的关于“辐射与铁林物种”的论文,还得到了扶桑岛城京大学著名学者森下良典的极力赞许……
即便如此,她也始终保持着谦卑和做学问的态度。
“我想知道,古代夏医是否对‘铁林’的物种以及‘铁林人’有过科学的记载?”
然秋玉洁一开口,薛仁川便愣住了。
他犹豫着该不该回答,可最后,他还是低声道:
“《地统》、《海藏》、《天命》,三大经卷里曾有过记录,不过人们只把‘地、海、天’三经当作是荒唐的志怪之书……那么,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公道。”
秋玉洁听完后坦诚地说道:
“我希望能够证明,铁林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人’。”
薛仁川的茶盖不小心被他用力滑开。
他吃惊地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是认真的。铁林人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携带着‘诅咒’,更不会将‘诅咒’传染,他们和我们一样,没有区别。我希望能够找到有力的证据。”
秋玉洁微微颔首,一缕卷发垂落坚定的脸庞。
“抱歉,我需要老师的帮助。铁林百姓遭到全世界的鄙视,他们理应得到公平。”她再一次说道。
薛仁川沉默不言。
兴许是喝完了姜茶,身体有些发汗,思绪也久久不能平息。
他努力保持冷静,可右手又开始摆弄起茶盏。
“玉洁,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他说,“我不希望你前途尽毁。”
“可老师,你不是告诉我,要学会发现真相吗?”
“人人都知道真相,但假若人人都不愿承认真相,那么真相便不再是真相。”
薛仁川杯子里的茶水空了,他就着空茶盏抿了一口。
望着秋玉洁失落的神情,他缓缓开口:
“你的未来绝不只是小小的一座女子学院的院长,这只是开始,你的舞台是全世界,你不能成为全世界的敌人。”
“可是……”
“听着,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大夏的林登万会遭到全世界每个国家的通缉?”薛仁川异常肃穆地说道。
他虽然也很想说出真相,然而当全世界都充当了瞎子,那么真相也便毫无意义。
无论是国安军还是北帝国皇室,无论是西联邦的至高女皇还是亚国的大总统……
全世界任何文明国家的领袖,从未正式承认过铁林人是与文明人平等的存在。
人们表面对其立法保护以示仁慈,但几乎无一例外地默许人们对铁林人采取集体的歧视。
秋玉洁努力克制住心中的委屈。
“也许我讲得激动了一些。”薛仁川说道。
“没有的,我想明白了。”秋玉洁低声说着,默默站了起来,“抱歉,老师,请允许学生离开。”
她的姜茶还冒着热气,她把椅子轻声放回桌下。
“也许,我也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院长……”秋玉洁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薛仁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无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