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昏稍显尴尬,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便说道:“老三老四之死,实是我一人之责。今日绑了这沈墨鱼,将他送往金莲绕凤楼后,一是能为你我二人求一个自由身,二是能叫主上赦免你我罪过,为老三老四正名,也算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岑昏的表情有些复杂,满眼皆是愧疚。
而一向支持岑昏的白无寿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忽然撩起马车的布帘,与那正在车中挣扎的沈墨鱼对视一眼,在黑暗之中借着银白的月光,还依稀能看到那双愤怒的双眼,沈墨鱼死死的盯住白无寿清癯煞白的脸庞,恨不得将牙齿咬碎。
白无寿心中亦涌上千万种情绪,五味杂陈,忽然说道:“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而起,不如我们先将他杀了,用他的命,来祭奠老三老四!”说罢,便从腰间抽出锋利的短刀,紧紧攥在手中。岑昏只当他是说笑,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见他左手持刀神色紧张,便慌忙勒马,当在他身前抵住他的肩膀劝道:“你要干甚么!若是我们擅自做决定,在这儿就把他杀了,主上若是知晓,你我必定难逃一死!”
“我本就没打算在她手下活过来!老三老四都死了,我们却整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畏首畏尾,还要时刻担心着被那妖女捉回去,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不如,我们反了她!”白无寿双眼泛红,浑身发抖,声音有些哽咽。
“你甚么意思?”岑昏有些惊讶,他不敢相信白无寿竟会走到这一步,并非他未曾想过,只是这一步若是走错了,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白无寿却冷笑一声,红着眼睛,泪光闪动在夜色之下,淡淡的说道:“那妖女不是想要这雪中遗卷么?我们不如先搜出那雪中遗卷,再杀了这小子,祭奠老三老四的在天之灵,等我兄弟二人寻个隐蔽处苦练几年,凭你我二人的根基与资质,少说三四年,多则十来年,定能大成!到那时,你我二人联手,试问这江湖谁是对手?”
见岑昏陷入了沉默,白无寿只当他被说动,便接着说道:“到那时,休说是那金莲绕凤楼的小小妖女,便是全天下的门派联手也未必能胜我二人,我们不仅能为老三老四报仇,还能洗刷过去的耻辱和罪责,堂堂正正的做人,再不用东躲西藏。大哥你要的平凡的日子,更是不在话下!大哥,放手一搏罢!”
白无寿的双手把住岑昏的两肩,望着他无比渴求的激动眼神,岑昏却先轻叹一口气,随机又大笑起来。白无寿微微一愣,急忙问道:“大哥,你答应了?”岑昏沉默不言,出神的望了一眼远处悬在墨色夜空中皎洁的玉盘,嘴唇轻轻颤动着,紧咬牙关许久,眼角也逐渐泛红,才转过头来凝望着白无寿无奈的回答道:“只怕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比现在还难抽身。江湖就是泥潭,待得越久陷得越深,你还不明白么?”
白无寿如遭雷击,无力地瘫倒在马车旁,垂下双臂,蜷起双腿,目光呆滞,不再多言。而岑昏则是又默默拾起马鞭,攥紧缰绳,长舒一口气,不敢看身旁白无寿的表情,淡然地说道:“歇歇罢,等到了下个镇子我再叫你。等到了月丘府,就能一路北上无阻了。该有的,都会有的。”轻喝一声,马鞭清脆的声响与复又响起的车轮声纠缠着,回荡在耳边,孤寂的寒夜还未有一丝春来的蕴意,前路依旧是望不透的黑夜,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且说那被丢在马车之中的沈墨鱼将方才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虽不知岑昏二人究竟经历过甚么,有着怎样的过往,但方才二人的语气之中却充斥着无奈与痛苦,这竟然令他有几分触动。可刚有些同情,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前又浮现出那片尸山血海,火光映红了他满是鲜血和尘土的脸庞,自己爹娘惨死在面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家人们的魂魄齐聚眼前,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还没有为他们报仇。
沈墨鱼浑身抽搐,又惊出一身冷汗,瞪圆的双眼充斥着愧疚,愤怒,自责与无奈,体内的真气横冲直撞,翻江倒海,最终汇聚在头顶,涨的双颊泛红,满额汗珠,似乎要炸裂开来,痛苦万分。而岑昏与白无寿并未在意马车中沈墨鱼的动静,依旧给他吃喝,检查他的穴道,确保不被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