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撞开挡路的家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朝书院走去。
天上落下了小雨。
少年终于满身泥垢地走回道玄书院。
他鼻青脸肿,身上还有血污,左手死死攥紧一枚被鲜血染红的玉牌,上面篆刻有“格致诚正”四字,是父亲李建义,留下来的遗物。
与另一块篆刻有修齐治平的玉牌,衔接起来,才是完整的一块玉牌,故而那两块玉牌,其实都只能算得上半块。
少年手中这半块玉牌,象征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是儒家八法中,对内的四种主张。
另外半块篆刻有修齐治平的半块玉牌,象征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八法里,对外四种态度。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
需要一步一步来,可以走慢些,却不能跳过某一环。
关于李怀仁手中这半块玉牌,其实还有一件让少年印象深刻的事情。
那年除夕,府上杂役被李建义特许回乡休息一阵子,陪陪家人。
所以郡守府上有些杂务,都落到了书童李子衿和自己身上。
譬如浇花,譬如清理房间,打扫院落。
那年自己不愿扫地,觉得这些都是下人干的事情。
而从来都没有扫过地的书童李子衿,却毫不犹豫地拿起扫帚就去往花园里,清扫落叶、花瓣。
父亲便羞辱自己,说一个郡守少爷,连个书童都不如,真当自己,比天子太子,都还要金贵了?
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李建义当时脸色瞬间有些惊慌,又补充了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是我李建义的儿子,日后要从我手中,接过一座太平郡,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如何成得了大事?”
什么天子太子的,被李怀仁忘得一干二净。
反而是李建义后来补充的那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让少年牢记至今。
李怀仁当时就冲过去,一把从那个书童手中抢过扫帚,然后在李子衿的目瞪口呆之下,独自扫光了整个郡守府的院落,花园、廊道、后府、前堂,无一遗落。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话,太平郡就遭遇了一场业火。
冰冷的雨水拍在少年脸上,夹杂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泪水。
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少年露出一个不太少年的笑容,有些诡异,有些可怕。
他会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李怀仁一步迈入道玄书院,那一脚重重落下,溅起水花一片。
————
不夜山。
揽月洞天。
梁敬在笑着向李子衿讲述了那几位少年颇为挂怀的朋友近况如何之后,才回答了李子衿最初那个问题。
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桃夭州,又这么巧来到不夜山,还直接找到他的。
书生梁敬为自己与李子衿缓缓倒上一杯仙家酒酿,又转过头,替那位名为红韶的白衣少女,倒上一杯茶,之后举杯笑道:“朝雪节,是扶摇天下一大盛事,十六日春夏秋冬,改季换令的手段,更是让人惊叹,问剑行是朝雪节中,最有看透的一个环节,自然被无数炼气士,以镜中山河、画中山河、掌中山河的神通术法,远在千里之外观看。我在府上养伤,家父招待一位从大煊京城远道而来的客人,以画中山河的手段,遥遥观看不夜山朝雪节问剑行这边的景象,被我恰巧路过,瞥了一眼,发现是你之后,我便立刻动身,御风赶路了这么七八日,才总算赶到不夜山。”
李子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之前他就在想,即便是自己夺得问剑行头魁的消息传出去,也不至于梁敬得到消息的一两日内就可以出现在不夜山了吧。
不过如果是画中山河,观千万里之外山河景象的手段,那便说得清了。
李子衿起身,举起酒杯,对那位敬佩不已的读书人说道:“梁公子,敬你不远万里,前来为我传递消息!”
梁敬也起身,举杯回应道:“敬狗日的大煊王朝。”
少年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跟着说了句:“敬狗日的大煊王朝!”
少女红韶,没有站起身,听着师兄与那位梁公子口中的虎狼之词,即便是心思单纯的少女,也大概晓得不是什么好话。
便赶紧喝了口天香茶,茶杯之中,淡淡茉莉芬芳。
————
在烟霞剑帮助下捡起那幅画卷的少女,一袭艾绿长裙,绾飞仙髻,看着画中人,笑意浅浅。
她忽然就开始想要练剑了。
觉得等自己早点成为像师尊那样的剑仙,就可以御剑跨越山海,去见他了?
少女将手绕到脑后,一把抚平发髻,取下别在头发上的那些装饰,让一头青丝,径直垂落在胸前肩后。
她微微甩开胸前发丝,让它们全都去往肩后,然后将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辫。
少女心湖之上,泛起涟漪,有女子剑仙心声响起:“很好,从今天起,烟霞就归你了。”
那柄悬停在清泉之上的烟霞剑,剑身闪过一抹光华。
陆知行伸出右手,轻轻握住烟霞剑,剑身微微颤鸣。
少女满脸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