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政府的时候,天上已经擦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开感到好像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特别是进了楼以后,橘黄色的光线看上去有些昏暗,看窗户外面是黑黢黢的。
克丽丝到了这里后就一直带着孩子,她是一个懂事的女人,总不能让自己的男人在外人看来,胸前襻襻兜着bobby吧。
尽管家人是抱着玩儿的心态,她认为丈夫是一个公众人物,平时带儿子无所谓,这时候还带的话有损形象。
进了房间,两口子马上洗了一把脸,不是灰尘,而是太冷了,整张脸都是僵的,洗洗暖和一下。
楼道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好几个人的样子。两人对望了一眼,肯定不是父母,他们刚才说了马上就休息。而且金保华问过黄大爷,今天没人回来。
敲门声响起,花开四处看了下,也找不到工具,只好人站在门背后,缓缓打开门。
“咦,花导呢?”马宇泉有些吃惊,还是冲克丽丝问候了声:“你好!”
“原来是马干事啊!”花开一张口让他吓了一跳,人也走了出来。
看到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不由有些迟疑。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以私人的名义捐助希望学校,但他可是了解不少,地方上就像吃大户一样,哭穷要钱投资。自己没那打算,再说投资的话,先得把路修好。
“花导,知道您行程紧张,马副乡长回来了,他去了信用社,把沙井阿合日则主任也带过来了。”不得不说,马宇泉还是很干练的,一句话就说清了来龙去脉。
风吹进来,屋里面沙沙作响。
“快请进!”花开也不啰嗦,把一行人让了进来:“诶,鲁老师,你也来啦?”
“花总!”她身后一个老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你就是我们家玲玲的大恩人。你不知道啊,我们又没关系,她找不到工作,当个代课教师也被人说三道四。”
“别介,你先起来!”花开有些不知所措。
“老鲁,起来吧。”马副乡长和沙井主任把他拽了起来。
屋里面有张桌子,四个长凳和两把椅子,大家围坐在桌子上。
克丽丝这辈子应该今天是最辛苦的,靠在床头昏昏欲睡。bobby早就进入了梦乡。
沙井看上去更像汉族人,温文尔雅,身材也比较瘦削。
马副乡长从姓氏上看应该是汉人,来之前花开做过研究,还专门到西南民族大学教师高中同学邵世辉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彝族基本上没有单姓。
而且他长得高大魁梧,虽然没有自己高,但目测一米八的样子。眉眼间与马宇泉有些像,两人是同姓,说不定还有亲缘关系。
“我叫马宣风,”马副乡长看了看,好像自己才适合开口:“叫我老马就成。下午接到宇泉的电话,我就赶回来了。”
“对不起,花导,您来我们这边投资这么大的产业,招待不周。”
“马乡长,您别见外。当初他们考察后,我就选择了这里,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但是今后会持续监管。”花开心里还是有点谱,看人家把信用社主任也带过来了。
“沙井主任,我可以在您这里开一个账户,然而,必须专款专用。否则,宁愿每个月打到鲁老师的私人账户上,也不把钱放您这里。”
沙井吓了一跳,心里暗呼,我叫你大爷行不?今年的任务还差二三十万呢。外地打工的每年确实回来,人家在当地就办了银行卡。
过年要给家人一点钱,要不然,咋去完成任务啊,平时农民没多少钱存进来,零零散散有个一二十万就不错了,他每年的任务是五百万。
至于鲁跃玲,他知道她在城里读书办了个卡,是工行的。工资归乡政府发,每个月的现金还是在他这里支取。不曾想,转眼间,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竟然成为事情的关键。
“花导放心,马黄乡物产丰富,制约经济发展的只是交通,并不差钱。”沙井当即表态,肯定要向着政府这一块,不要就黄了啊:“每年乡里面花的钱,绝大多数都用在修路上。”
估计他联想到了鲁跃玲工资被拖欠的事情,又补充了一句。
他可不敢得罪乡政府,每年任务的大头就指着这里呢。
马副乡长拿出烟,正准备散,花开摆了摆手,正色道:“很抱歉啊,我不吸烟,孩子在休息,这房间里能不抽尽量不抽!”
“对不起!”马宣风赶紧把烟塞回口袋:“花总,首先,我们这里真还没到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其次,上面查得可严了。”
“老马说的我可以证实,”沙井微微一笑:“我们这边发生特大火灾,事后有抚恤救灾款什么的,那可是处理了好大一批人,我们乡里都抽了好几个调过去。”
花开颔首,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如今的政治越来越清明,只要是既定事实,一告一个准,不管谁背后有多大的后台,连根拔起来。
三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马宇泉告诉了马副乡长这件事情,信用合作社也想增加自己的业绩,要是成了,不仅是本地政府的功绩,也是信用社源源不断的存款。
眼见花开面露疲惫,他们知趣地告辞。
鲁跃玲爷俩留了下来,鲁兵翔期期艾艾:“花总,玲玲回家和我说了,那条路我熟,明天一早我带路吧,当初她第一次家访还是我跟着去的。”
“行,你现在除了种田还有什么工作?”花开无可无不可。
“就是上山采点山货,菌子、木耳、黄姜、板栗,偶尔遇到中药材也挖回来。”鲁兵翔始终低着脑袋:“国家政策好,农村减负,我们种田不交钱不说每年还发钱给我们。”
“远的地我们都不种了,家周围三四亩地自种自吃绰绰有余。那点儿田,他妈一个人在家都很轻松把地种好,季节活路忙的时候大家互相帮衬一把,我们这里都这样。”
“恩,”花开点点头:“鲁老师并不比任何人矮一头,据我所知,她也是拿到了教师资格证的,那是教育系统对她从教资格的认定。”
“所以,您不仅不要觉得低人一等,反而应该自豪,这么有出息的女儿,今天我不聘用她,日后政府也会解决她的编制问题。”
“个人感觉您女儿和您的性格比较像,都是属于那种胆小怕事的。没必要,有我在,不管是政府还是教育部门想要动她,先得问问我的意见。”
“今后尽量别上山,年龄大了,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要为鲁老师和她弟弟着想。您儿子还在念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也到学校里做事儿。”
鲁兵翔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您也知道您女儿的性格,偏懦弱。”花开还在继续往下说,证实他听到的是真的:“您在学校里多做点事,打更守学校,烧锅炉,做饭。”
“除了农保,我们学校额外为每一个教职员工购买五险一金,哪天您干不动了,退下来享受退休金。上阵父子兵嘛。”
鲁兵翔这个老男人,感动得无以复加,又跪在地上叩头。
花开没有搀扶他,只是侧过身避开。骨子里面的东西,很难去改变。
第二天,一家子五口人睡到九点多才起来,乡政府两位和鲁家父女也知道他们很累,并没有人前来敲门。
没想到,四个人在餐厅等候。
有些不习惯这里的早饭,全部是荤菜。
或许是因为马副乡长回来了,增加了三个菜,白菜炒新鲜肉,菌菇炖腊肉,梅菜炒腊肉,糯米土豆蒸羊肉,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黄大爷做的菜或许没有城里面饭店那样色相肉俱全,味道还是蛮不错的。
吃过早饭,花开委托金保华带着家人到处转转,就跟着四个人向山里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鲁兵翔貌似自信了很多。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什么地方,以前出过什么事。那里是什么地方,在古时候又是干嘛的。
据说当年红军也从这里经过,当时这里是土司的地盘,汉人也不敢扎刺,刘帅和小叶丹结盟就离这边不远。
花开听着,感觉回到了前世,很多事情似是而非,很多事情却又和上辈子重合。
马副乡长很健谈,可惜,他体力并没有多好,除了刚开始在旁边补充几句,后面就一直埋头赶路,喘息声还比较大。
马宇泉应该是从学校出来就上班,估计家境还行,平时没有走过多少山路,呼吸也是急促得很。
倒是鲁家父女,一直很平稳,没有听到大口喘气。鲁兵翔走一段路停一下,看他的样子有些着急。
“爸,没事儿。”鲁跃玲低声咕哝:“每次我去也没走多快,来回四个小时足够了。”
旁边三人听了,暗暗咂舌,这山路沿着山溪,弯弯曲曲,去的时候两个小时,回来就不止了,大概天黑才能到吧。
不过,大家都不是随意放弃的人,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今天就想把目的达成。
一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背着背篼的,他们彼此认识,互相打招呼,就是对马宇泉生疏些,说的方言又快又急,即便还是巴蜀话,有点听不懂。
反正鲁兵翔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指了指花开,好像也提到自己爷俩今后都在学校工作,在人家的艳羡中呵呵笑着,接过别人递来的旱烟。
这边的背篼,和青城山那边不太一样。
一般来讲,在平原地区,农民背的口大底也大的那种四四方方的,从底部向背篼口逐渐增大,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