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涌入何家大院后,秦三月就将全部的精怪都收了起来。
忽地一下全部出来,忽地一下又全部消失。这对居心来说,简直是了不得的事情。
当她正想好好问一问时,秦三月率先一步,捏住她的手掌说,“姐姐,现在我顾不上你了,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好……好嘞!”居心虽然很懵,但是知道应该的确是有急事。
秦三月吸了口气说,“那,准备好。”
“准备好什——”
居心还没问完,忽然发觉自己身体浮起来了,脚下像是踩着软绵绵的棉花一般。很奇怪,也很有意思。然而,这般想法刚涌出来,便瞬间打消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高速移动起来,就像是,脚下生风!
事实,她脚下的确生了风。是秦三月召唤的精怪,脚下风。
在何家不能明目张胆地驱使那么多精怪,她便只好召唤无形的脚下风。
“姐姐,抓稳我!”
居心哪管抓喔,一把将秦三月抱得牢牢的。
两人,化身为风,往来无形。
很快,她们便跑遍了整个何家。将整个何家跑遍后,秦三月更加明确了心里的猜想,然后就急着往枫林宛赶去。
在去往枫林宛的路上,碰到了何瑶。
对于何瑶来说,就是一阵风,忽然就吹过去了。
刚落到枫林宛的院子里,下了风,居心便憋不住,跑到一旁开始呕吐,一边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三月,快……你太快……呕……”
秦三月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撇一把冷汗,马上上了二楼。
她平时里是个很懂礼貌的人,但这次的事的确是让她着急了,急得都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进了叶抚的房间。
进入房间那一瞬间,秦三月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好似进入了另一片世界。
朝那里看去,在书桌旁,老师站着,手上提着一支毛笔,正轻悠悠地在书桌上的画纸上,一笔一笔地画着。他动作轻轻的,看上去安静沉稳极了。
这气氛完全不同。
秦三月脸色有些奇怪。这像是,明明外面都乱成了一锅粥,急成一片浆糊了,而老师的房间里,还是一片花好月圆,岁月静好。
原本着急的秦三月,也受到这气氛的侵染,冷静下来。
她走过去,问:“老师,你在干什么?”
叶抚没抬头,“画画。”
秦三月朝画卷看去,顿时觉得脑袋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她险些站不稳。而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叶抚已经收了笔,站在阳台上。
秦三月不敢去看那副画,走到阳台,说:“老师,我知道白玉山的秘密了!”
叶抚望着远处,笑道:“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秦三月愣了一下,然后顺着叶抚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到,白玉山那里,销了云,散了雾。别处都还下着雪,都还是一片阴沉,唯独白玉山那里已是一片晴朗。然而,秦三月已经无法把现在的白玉山叫做白玉山了,那里,分明卧着一尊庞大的巨兽,通体如白玉,夹着着一丝青色,若不是感受到了那倾轧一切地生命洪流,她会以为,那是一座庞大的玉山。
“老……老师……这……”秦三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记得,刚刚进何家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秦三月一点便通,“画!老师你说‘是画’!”
叶抚笑道:“没错,这里是一幅画。我们就在一副画里面。”
秦三月有些迷茫地问:“那白玉山……”
叶抚说:“有人画山水,便是山水,有人借山水,画成一幅画。”
“这里,是后者吗?”
叶抚点头,“文人多是喜欢个风雅和与众不同的,大家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货真价实。于是乎,便都喜欢给自己的画盖上自己的印章,以表示,那是自己画的。”
“印章?”秦三月脑瓜子一通,连忙问:“莫非那白玉山就是印章!”
叶抚怜爱地敲了敲秦三月的额头,“你真聪明。”他转过身,“有人把这里化成一副画,怕别人不识货,又盖了个印章在上面。”
“那为什么不把印章收走?”
叶抚笑道:“可能是画画画累了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秦三月点头,然后问:“那印章是通了灵吗?”
“算是吧。”
秦三月久违地露出财迷般的眼神,“那应该很珍贵吧。这么大的通灵器,肯定是道器吧!”
叶抚笑问:“想要?”
秦三月腼腆一笑,别过头。
叶抚说:“想要的话,以后自己来取啊。”
秦三月悻悻然。
叶抚看了一眼还在地下院子里不断干呕的居心。她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还在继续干呕着。这么看着,叶抚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些心疼。他转身拂袖,边走边说,“我要出去一趟。可别把你居心姐姐晾一边儿啊。”
秦三月这才想起下面的居心,“哎呀!”
叶抚走到门口,回头认真地说:“一会儿何瑶应该会来。嗯……你让她好好睡一觉,她心神已经崩到极限了。”
秦三月点头。
叶抚还想说些什么,瞧了瞧秦三月清澈的眼眸后,又没有说,转身离去。
他刚离开后,秦三月便看到何瑶慌不迭地过来了,额头的汗将头发都凝结起来。
“叶先生!叶先生!”何瑶大声呼喊着。
秦三月顿了一下,然后下了楼,唤出一种名叫暗香的精怪跟在自己身边后,便迎了上去。
见着秦三月过来,何瑶大步上前,扶着她的肩膀急问:“三月,你老师呢!”
“瑶姐姐……”秦三月轻唤一声。
何瑶正欲说话,闻到一股香味儿,然后意识一沉,便倒在秦三月身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一边儿吐着的居心,终于承受不住,吐晕了过去。
然后,秦三月无奈叹了口气,左边抱着居心,右边揽着何瑶,“左拥右抱”地将她们搀扶到房间里休息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三月感觉自己走到哪儿都是照顾人的命。
“奇怪啊,真是奇怪啊……”她想。
……
北大院的地下密室里。
何老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元炬,别无他法了。”
何元炬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能感觉到,传承已经岌岌可危了。
“那样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区区一百年,何家承受得起。”
“可如今,落星关告急,大势将来,一百年,我们还承受得起吗?”何元炬有些迷茫地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夺我何家传承的,到底是何人啊!”何元炬捶胸顿足。
何老爷子再次叹气。“请画吧。”
何元炬颤抖着抬起手,一滴血珠从他指甲里面涌出,滴入墙壁上的某一副画中。
像是滴入了水中一样,发出叮咚的声音,颇为好听。
然后,便看到,被滴入血珠的那副画,抖动起来,抖落一片灰尘。像是老树逢春,像是春风抚地,令人感到安心的生机涌现。
两人皆是深感心脾如沁入佳酿,让人沉醉。
在没有人看到的藏书阁里,角落里的那副马屠所画的画,燃烧起来。烧得很快,而且也烧得灰烬都不剩。
……
何家大院里,中大院的园林里,一个瘦高瘦高的穷酸书生缓步前进,朝着北边。
忽地某一刻,他停下来,伸出手。
然后,便看到,一滴血落在他的手心,四下溅开,让他的手上,
沾满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