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归春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五章薄礼下人前来通报宴席即将开始,请段夫人出门时,她正与阿蘅说着话。
自缢身亡的人,不言不语时瞧着与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比谢淮安他们血淋淋的模样要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初春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绸袄,端坐在上位,有几分像是庙宇中泥塑的雕像。
段夫人听过下人的通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叶紫檀佛珠被她戴到了手腕上,没有继续拨动。
兰音在她身旁小声的说着什么,阿蘅隔得有些远,也没有听清楚。
段夫人顿了顿,抬头看向了阿蘅:“……你觉得段瑜之如何?”
阿蘅愣住了,段夫人是段瑜之的亲身母亲,然而她对段瑜之的称呼却格外的冷漠,就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她想了片刻后,说:“他是您的孩子,虽说我后来与他并无来往,但想来他应当是很好的人。”她心中暗自咂舌,从前竟不知段夫人与段瑜之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并不好,生疏的宛如陌生人一般。
段夫人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我的孩子自然是很好的,你和段瑜之男女有别,没什么来往就不要再来往了吧!”她挥了挥手,“我这个做干娘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会儿宴席之上就送你一份薄礼。”
“不管这份礼是否合你心意,你都帮干娘做件事吧!你们白马书院背面有个寺庙,庙里灯楼的西北角有一盏莲花灯,以后你记得逢年过节都去添些灯油……”
阿蘅觉得段夫人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
她们一起从偏僻的小院朝着举办宴席的院子走去,彼时院中已经来了许多的人,就连在迎客院歇脚的温三夫人等人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宴席上。
不过阿蘅与段夫人还不是最迟的。
等阿蘅与段夫人都已经在宴席上落座,段瑜之才带着席柔姗姗来迟。
这两个人走到一块儿去,显然是让很多人都感觉到了意外。当然,阿蘅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因为这两个携手而来的‘公子佳人’就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阿蘅走到温三夫人的身边,在温三夫人疑惑的眼神中,将自己在段府中的所见所闻都给说了出来。
温三夫人皱着眉头:“……我早就说过那姓段的家伙并不可靠,偏她不肯相信。”
抱怨的话也只说了这一句,然而温三夫人的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等生辰宴结束之后,还得再同段夫人好好说上一说。虽说大多数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但温三夫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受苦,还怜悯的劝对方继续忍受下去。
有什么合该忍受的,明明应该及时止损才对!
她本是想要与阿蘅再打听详细一些,然而主位上的段夫人已经开始同其他人说起话来,温三夫人只好暂时停下来,将事情往后推了推。
今朝对女子的束缚并不多,然而正式举办宴席时,因着男宾与女眷很少能说到一块去,故而大多数的宴席都是分成两块的,一边是招待男宾,另一边用来招待女眷。像段瑜之这样的少年人,本应该是到另外的院子去招待男宾,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女眷这一边。
阿蘅瞥了眼坐到段夫人身旁的席柔,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原因了。
她的视线从席柔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将人放在眼里,她这会儿更好奇的是段夫人。
段夫人说她要送她一件薄礼,却又没有说清到底要送些什么,这可就让她很是好奇了。
席柔是坐在段夫人的右边,段瑜之就坐在了段夫人的左边,两人恰好将段夫人夹在了中间。段瑜之注意到了阿蘅一闪而过的目光,心中有些茫然,约莫是许久未曾见面的缘故,他今日见阿蘅,无端的就生出了茫然之心,只觉得在自己不知不觉间,从前的小姑娘就已经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偏偏他还很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虽然人家姑娘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段夫人看着满园的来客,用帕子捂住嘴角,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白净的帕子被她捏在手心里,将上面沾染的血迹通通掩盖起来了。身旁的儿子明明听见她的咳嗽声,却连头也不回,只顾着同姑娘家说话,两人隔着一个她,倒也能聊得很是起劲。
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果然是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期待的。
“诸位,请听我一言。”段夫人直接站起了身,满院的喧嚣在她一声之后转为寂静无声,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嫁入段府也有数十年的时间,平日在管理府中大小事宜之时,一向是尽心尽责,然人之精力终究是有限,更何况我的身体这些年来,已经是大不如从前,恐是死期将近。”
“只是这临死之前,唯有膝下独子最让我放心不下……”
说话间,段夫人看向了温家人坐着的那一小块地方,谁也说不清她这会儿看着的人是谁。
温三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就直接站起了身,尽管她已经努力压制着心头的诸多情绪,但面上还是不自觉的透露出了几分不甘不愿来,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像阿蘅这样的自家人还是瞧的清清楚楚的。
阿蘅也有些心慌。
但转念又想到段夫人说了是赠她薄礼,想来应该是不会害她的,便稍微放了点心。
她在桌下伸手拽住温三夫人的衣袖,轻轻的扯了两下,又小声的劝了一句,这才让温三夫人没有太过失态。
段夫人与温三夫人相交多年,自然也是瞧出了温三夫人此刻的不情不愿,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也带上了些许的笑意,只是笑意转瞬即逝。
她的视线从温三夫人身上转到了她左手边的温二夫人身上:“瑜之尚且年幼,娶妻生子本应该是到弱冠之后,然而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只想在此之前先将他的婚事定下来。”
“阿姐何至于此?”温二夫人自幼同段夫人姊妹情深,双双嫁人之后,这份情谊也不见得淡薄多少,反而因为两家路近的缘故,还有加深的迹象。
她听见段夫人的这番话,首先想到的却是段夫人的身体:“月前我来拜访阿姐时,恰逢府上的大夫来给阿姐看平安脉,那时府医还说阿姐身体很好,现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姐怎么就认定自己要不好了?”
温二夫人一边问,一边看向了段夫人身侧的段瑜之,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莫不是段瑜之想要同她家的姑娘结亲,才在段夫人面前弄乖卖巧,引得段夫人说出这般示弱的话,连一贯的原则都不要了,只为了能让他达成心愿,就甘心在众人面前扯谎。
心下的诸多猜测,每一个都指向了段瑜之。
段瑜之不懂温二夫人怎么忽然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听过段夫人的话之后,就不自觉的看向了阿蘅。
他还记得阿蘅在认干亲之前,外面的许多人都以为他和阿蘅是定了娃娃亲的,这会儿母亲特地看着温家人的方向说出这般话,莫不是想要让他与阿蘅再续前缘。
若当真如此,那他大概是会十分开心的。
在温二夫人怒瞪段瑜之,段瑜之却期待着看向阿蘅的时候,段夫人又开口说话了。
俗话说,语不惊人死不休。
段夫人此刻恰好就印证了这么一句话。
她没有同温三夫人说话,而是继续对着温二夫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月前与现在也是不一样的。”
语罢,又道:“我先前也问过孩子们的意思,只是小姑娘的母亲今日还留在府中,未曾来参加宴席,可你也是她的长辈,我在这里同你说一声,你回去后帮我再问问阿柔母亲的看法。倘若她愿意的话,我们就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先定下来,等到了岁数再成亲。”
是阿柔,不是阿蘅吗?
温三夫人眨了下眼睛,她应当没有听错段夫人的话,心下有些诧异,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温二夫人,想要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同一时间的段瑜之也有着相同的疑惑。
他本以为段夫人会替他向阿蘅求亲,毕竟母亲是知道他对阿蘅有多特殊的。尽管这两年来,阿蘅还在因为过去的事情而疏远他,但他相信他在阿蘅心中仍然是最特殊的,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在阿蘅心中的地位。
前两年他出现在阿蘅面前时,阿蘅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会马上避开。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阿蘅再也没有远远的避开他,虽说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但他知道那是阿蘅想要同他和好,却不知如何开口,才会出现那样纠结的神色。
段瑜之在私底下都已经打算好了,就准备在母亲的生辰宴中,想办法同阿蘅近距离说上两句话。
也不需要阿蘅去找台阶下,他自己先凑到阿蘅面前去,也好全了阿蘅的面子。
却没想到他的诸多打算,全都因为段夫人的这番话而落空了。
他也不是说席柔不好,毕竟在阿蘅不愿意搭理他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有席柔愿意在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