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涵被蒙着盖头,看不到这一切,但脚下那些断墙残砖的瓦砾,地缝中还生长着野草,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捏了捏阿淼的手指,心下有些紧张,阿淼也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过了凌河界,再过去约莫八里路,便是那东夷王城。
送亲队伍中,谁都不会想到,河那头的东夷,早已变了天色,等着他们的,只有血淋淋的屠刀。
很快到了黄昏时分,阿淼拿了餐食送到禅房,卿涵正整个人靠在那张只有一床褥子一床棉被的床上,从窗户上的破洞,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公主,冷的话奴婢去拿个火盆来。”
“柴火本来就少,留着给大家烤热食物吧,做什么火盆这么浪费……”
“是,公主,用膳吧。”
卿涵把双腿从床上拿下来,看着眼前这些毫无荤腥,不是白得渗人的馒头,就是绿得没有一点食欲的野菜,突然唉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公主,此处就只有这样了,凑合一夜,明日这个时候,就到王城了。”
“我不是嫌弃这些,阿淼,你知道吗,以前我在广玉的时候,以为广玉已经是穷乡僻壤了,却没想到,大宁治下,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作为公主尚且吃的这些,那老百姓呢?岂不是要啃树皮?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就跟被人打了一样……”
“公主不必难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凌河如今这个样子,多数是连年战乱造成的,如果没有了战争,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得以休养生息,生活自然是会渐渐好起来的。”
“父王在世的时候常说一句话,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所以凌河的现状,我们瑞家肯定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只可惜我不是男子……”
阿淼坐下来,握着卿涵的手,笑着说:“女子也有女子的力量,公主不是正在以一己之力做着阻止战争的义举吗?”
说着,思绪不禁又飞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寒冬,当时仿佛特别漫长,总也盼不来暖春,现在想来,不过也就是弹指一挥间,当时,无处不在的寒冷,无孔不入的恐惧,还有几欲放弃性命的那种挣扎,却历久弥新,永不能忘怀。
“奴婢以前,还经历过比这更残酷的境况……”
“啊?”卿涵惊讶地看着她,“还有比这更残酷的?”
阿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之一笑:“是啊,不过都过去了。”
“阿淼,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悲惨的事,你也不要一直念着记挂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多记得点开心的事啊,比如,和七叔在一起的时候,你肯定是开心的吧?”
“对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我发脾气,对我冷漠,我都是开心的,可能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就总是患得患失……”
“哦,七叔他,对你不好吗?”
“他说他喜欢我,也说爱我,可是……”阿淼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可是什么?”
阿淼的脸红了红,凑在卿涵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卿涵的脸色也有些不太自在起来。
“阿淼,你想多了,据我所知,七叔这个人在遇到你之前,是真真的不近女色,坐怀不乱的君子一个,但若是以你刚才说的那个……咳,来判断他待你之心有所保留的话,我觉得对他很不公平呢,他要真是那样的话,上次在北巅他也不会为了要救醒你去采那个什么草的在雪神山摔得满身是伤,更不会因为替你运功落了那么严重的内伤了……”
“什么?!”阿淼的心一沉。“我醒来之后见他满身都是伤,他还说是打仗受伤很正常,还有内伤?!”
“是啊,是那个言先生说的,百日之内不能行男女之事,否则即时身亡,即便百日过后,七叔那内伤也是终身不能治愈的。”
“我……我怎么不知道,为何没人告诉我?!”
“七叔不让说,谁那么不怕死啊?而且本来是让我也保密的,但是事到如今,我觉得,再瞒着你,对你对他都不公平,既然你问到这个份上了,我索性就全告诉你了。”
“瑞谚……内伤,终身无法治愈,是因为我,是为了救我……”阿淼感到心正在一瓣一瓣地剥落,撕裂了开来。“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只因为屠城的事与他闹,我却不知道他受着那么严重的伤,我……我……”
“阿淼,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是想告诉你,人在眼前,就好好地珍惜,七叔他真的很爱你,比你知道的还爱。”
阿淼心疼得像心疼得像刀绞一样,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该是个多么粗心的人,他就睡在她身边,让她还以为他与以前一样是她的山,没想到这座大山已是外强中干,她却还浑然不知,却还在纠结于他的爱是否有所保留,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