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清走到阿淼身边,看了她许久,这个女人始终恭顺地低着头,不曾发出一个字的言语,的确,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既然公主是为护你,那姚淼,你便作为媵侍陪同公主出嫁吧。”
“皇兄!”卿涵还想说什么,只见瑞清扬起了手,只得把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瑞清转过头对卿涵道:“公主出嫁,媵侍陪嫁是皇家的规矩!”
阿淼知道,瑞清这是铁了心要不动声色地除掉自己,而这样一来,没人再能有所置喙,这样也好,比起被逼为妃,一生困于此座皇城至死方出,这条路,亦未必不是柳暗花明。
“是,奴婢遵旨。”
走出承安殿,两人竟一时无语。
“公主……”
阿淼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看着卿涵木头一般地向前走着,心中不胜唏嘘。
“阿淼……”卿涵突然说,“我明明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公主……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若现在反悔,去告诉皇上还来得及。”
卿涵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后悔,我只是难过……”抬起头,望着承安殿上的那片空空如也的天空,“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皇宫里的天,这么好看过?我一直想着要走出这座宫城,现在终于如愿了,我是应该开心得跳起来吧?”
“于公,公主大义之举,应被天下黎民永世铭记在心,于私,奴婢应感激公主挺身而出。”
“阿淼,这几日我关在喜安殿,看了不少书,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是说以前有一名忠臣为了保住皇帝的血脉,拿自己的儿子的命去换了皇帝遗孤的性命,我当时还在想,这做爹的怎么就能忍心把自己的儿子献出去,太残忍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不叫残忍,而是割舍……”卿涵在台阶上坐下来,抱着双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宿命,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作为公主,安享子民们的供奉,也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若能以一己之身能保得和平,总比随便嫁予别人,草草一生要好,至于你,不用感激,更不用内疚,因为这本就是我的事,只是我没法改变皇兄让你陪嫁的心意。”
“公主言重了,皇上这样也是为公主好,但道理虽是如此,那,聂卫……”
“这些天我也想通了,聂卫,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强求姻缘,以前我总是追着他跑,也是抱歉让他为难了。”
“不是这样的,公主,聂卫他是……他是……”
“你不用安慰我,我能接受,谁说我是公主他就得喜欢我?既然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就只有选择责任了。”卿涵故作轻松地笑笑,伸了个懒腰,“只是好可惜,以后恐怕是没机会这样坐在这轻松地聊天了。”
“奴婢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卿涵把头靠在阿淼身上:“阿淼,对不起,又连累了你,还有七叔,听说他很快就班师了,若他归来知晓你要陪我嫁去东夷,该不知道有多难过……”
“但公主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吗,公主的责任是和亲,永保和平,奴婢的责任就是陪伴公主完成这个使命。”
阿淼说着拍了拍卿涵的手,心中戚然。
也不知何日启程,希望天可怜见,能让她,让她们在离开之前能再见上他们一面,这或者就是最卑微,唯一的心愿了。
二十天之后,庞大的送嫁队伍即将从靖天出发。
宗礼门前,瑞清带领着文武百官,秦氏带领着后宫众妃,与卿涵一一拜别。
卿涵穿着大红色镏金边的喜服,戴着华丽的凤冠,走上轿辇,回头望望众人,又望望喜安殿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别过头,忍住泪。
阿淼悄悄地地上一方帕子,捏了捏她的手。
卿涵小心地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对着秦氏跪拜三下:“母后,卿涵走了,此一去,再也不能侍奉母后膝下,但愿母后保重凤体,长寿安康,女儿在遥远的东夷,也会为母后日夜祝祷,为我大宁万民祝祷。”
秦氏早已泣不成声,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抚摸着卿涵的脸:“喜安殿,从此再也不见我的小公主……”
瑞清道:“卿涵,你要记住,虽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但若遇委屈之事,也断不怕事,切勿忍气吞声,皇兄永远在你的身后。”
“是,谢谢皇兄,卿涵记住了。”
阿淼看到,人群中,宋漪,素尘,安菡三人神色忧伤,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心里突然开始难受起来,于是故作轻松地对她们笑了笑。
宋漪走到阿淼面前,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阿淼:“能出宫去就是好事,虽是媵侍,也算出嫁,这块玉佩,就当是我这个主子给你的嫁妆,以后是荣是辱,各安天命。”
阿淼看着宋漪,喉头有些涩涩的感觉,对宋漪行了个礼:“多谢娘娘,奴婢不能伺候在侧,请娘娘务必保重身体……”说着,她的眼角瞟了瞟不远处的丽妃,“娘娘,盛华宫定不会罢休,也请娘娘万事小心。”
素尘也走过来拉着阿淼的手:“阿淼,我相信凭你的机灵,不会有事的。”
阿淼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压低了声音道:“素尘,我走以后你想办法顶替我去黎安殿照顾娘娘,我怕……”
素尘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