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斗争。
“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你进来吧。”宋九思打开另外一扇门,那是一个不大的隔间,四壁挂满了各种佛像的卷轴工笔画,妙笔勾勒出的形态神色,栩栩如生,皆是出自本朝高僧海藏大师之手,阿淼看着那个印鉴,想起之前瑞谚送进宫的那批佛经也是海藏大师亲手抄写,连同这些画,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环顾整个屋子,阿淼注意到仅有西北角没有挂佛像,而那个角落立着一个长长的灰色盒子,与这满屋子的佛像显得格格不入。
宋九思将那盒子捧起来放在台上,打开来,拿出一个卷轴,像是另一幅画。
“阿淼,你来打开看看吧。”
阿淼接过来,慢慢地将那卷轴展开来,铺平在台面上,出乎意料的是,这幅画并不是想象中的另一幅佛像,而是人物肖像。
画中人是一名极其貌美的年轻女子,如云的秀发微微飞舞,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肌肤吹弹可破,细细的柳眉,似是三月的春水,浓黑深邃的眼眸,宛如浩淼的星空,鲜红的小口,唇如绛点,娥眉微蹙间,似有无限的惆然,曼妙的身材宛如含怨的洛神,犹胜仙子几分。
“师太,这位是?”
“她就是瑞谚的生母,先帝淑妃陈氏。”
虽阿淼早已猜到,但当这个答案得到证实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惊。
这就是当年倾倒天下的第一美人,被世人称为祸国妖妃的陈淑妃,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让帝王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传奇女子。别提男子,就连女子,仅是见着这画像,也不免我见犹怜,心动不已。
“你应该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吧?”
“奴婢……知道是宫中禁忌,本不该……”
宋九思将画像上的灰尘掸去,不以为然道:“这宫中禁忌多了去了,若都如你这般如履薄冰,这日子已经够苦了,还如何过下去?”
“其实,奴婢也只是略有耳闻,在朔王府时,王爷也不太愿意提起此事。”
“这不怪他,自幼时,周遭便全是旁人的冷眼,兄弟的排挤,父皇的冷淡,如何难听的传闻,经受过来的人,任谁也会这样,只是……有些事,他并不知道,后宫虽都是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但其险恶并不比前朝少,谁获得更多的荣宠,谁就顺理成章会成为众矢之的,女人嘛,不像男人那样明刀明枪地弄权,就翻动一下嘴皮子说点闲言碎语,便有了三人成虎,都是怪我,身为当时的后宫之主却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最终导致了陈淑妃的悲剧,也使得先帝对我,对瑞谚逐渐疏离……”
“奴婢斗胆问一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王爷至今对陈淑妃的死因耿耿于怀?”
宋九思收起画卷放回盒中,道:“外面的传言,我也不是没听过,但瑞谚始终不相信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我还在济恩寺听法,那日刚回宫便听到此噩耗,匆匆赶去之时,人已去,再无力回天。瑞谚抱着刚满周岁的瑞诀,哭得像个泪人,问他也什么都不说,后来,先帝突然下旨不再调查此事,同时将瑞诀送去了封地,瑞谚则带到我身边抚养,那孩子,本来挺活泼的,自那之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虽然先帝和我已经尽力在前朝后宫消除那些流言的影响,但我发现瑞谚随着年纪增长,性子也愈发阴冷……”
宋九思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有一次,大概是他十二岁那年吧,他养了两年的一条碗口粗的青蛇被鹰叼走了,他硬是在那原地等了三天三夜,将飞经那地方的所有鹰隼都用箭射死了,我还问他,叼走那条蛇的只是那一只鹰隼,为何要将全部的都射杀,你猜他怎么回答?”
阿淼摇摇头,让她吃惊的并不是瑞谚射杀鹰隼这件事,那个年纪的孩童,玩的还只是陀螺一类的玩具,而瑞谚居然在十岁的时候,就养了一条碗口粗的青蛇作玩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鹰血,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阿淼低下头,想,这还真是符合瑞谚的性格,不顺意的,杀之,粗暴又干净。
“你是不是在想,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残忍,难怪会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吧?”
“不……”阿淼看着宋九思,“奴婢是在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人,何况王爷他不是恶人,更不是嗜杀之人,他只是在笨拙地用自己认为最有效的方式保护他在乎的一切,也许手段是残忍了一些,但从他四岁眼见母亲死在面前那一刻起,却没人对他善良,还变本加厉继续伤害他,这不是他残忍,是他未曾感受到善良,后来在您的膝下,逐渐让他知道了人心应向善,所以如今的王爷,戾气已无当年那样重了,但这并不影响他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朔王。”
宋九思听着阿淼说完,颔首微笑道:“果然,不愧是陆家的女儿,见识非一般女子可比。”
阿淼瞬时脸色煞白,连忙跪下来,将头埋在地上:“师太何出此言,奴婢并不是……”
“何必着急否认?方才见你第一眼,我便觉得奇怪,现下想来,你长得同你爹简直如出一辙,这事,瑞谚知道吗?”
听宋九思言语间云淡风轻,似乎对于识破阿淼真实身份并不感到任何惊讶,语气里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她的表情也一如寻常,只是双眼中多了一份琢磨不定的意味。
“回师太……奴婢进宫前……已如实告知王爷。”
见阿淼仍是伏首,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宋九思蹲下来,握住她的肩膀:“不必惊慌,若我要揭发你,方才就不会同你说那么多了,此话,出了这屋子,我们都当未说过罢。”
宋九思将阿淼扶起来,爱怜地仔细端详,始终浅浅地笑着。
“上天见怜,兜兜转转,他爱上的人终究还是你,如此这样,我反倒无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