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瑞清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丽妃了,不过在平日,他也从未想看到丽妃过,若不是因为有瑞祁在,他根本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丽妃一进来行过礼便道:“臣妾本不应深夜前来叨扰叶充容,实属方才刚得知一事,与充容中毒小产之事有关,不敢不前来禀报皇上和太后。”
瑞清鄙夷道:“朕倒是想听听丽妃知道了何事,需连夜前来琴鸣殿?”
“回皇上,兹事体大,恐牵连……”丽妃说着,看向秦氏。
秦氏道:“你尽管说,天大的事哀家作主。”
“恐牵连到……月落阁。”
瑞清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提高:“丽妃,朕警告你,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宋嫔自去月落阁,从未迈出阁半步,此事同她何干?”
“皇上太后明鉴,臣妾不敢有半句虚言,昨夜出了此事之后,臣妾便询问了琴鸣殿宫人,得知昨日晌午叶充容回琴鸣殿之时还是好好的,因为连日睡不好,服了一碗御药局送来的安神药之后才出的事,而那安神药也是叶充容平日里便一直用着的,从未出过差错,便循着查去,结果发现御药局昨日下午只有月落阁的竹影去过,也只有她一人非御药局之人,还有机会接触过此药。”
“一副药从御药局抓来到琴鸣殿熬好让叶充容服下,中间经手之人不下七八人,如何就能断定是竹影?”
“臣妾本也有此疑问,但今日这药是张御医亲自带到琴鸣殿的,并亲自监督熬药,所以并无第三人经手……”
丽妃陈述间,秦氏始终沉默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时,张御医从寝殿内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堆药渣。
“启禀皇上太后,臣在安神药的药渣里发现多了一味碎骨子药,虽剂量不多,但足以使孕妇落胎,而且……”
“说!”
“而且臣在叶充容的呕吐之物里发现了一件异物,是一颗完整的珍珠。”
瑞清接过张御医手上的珍珠,这珠子很小,通体浑圆,对着灯火一照,竟显出五彩的颜色来,应是从某个很细小的首饰上掉下来的。
秦氏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皇帝,如果哀家没记错,这珠子,仿佛是以前宋嫔还在千乘宫时,赏赐给她的一副五彩琉璃珠耳环上的吧?”
“臣也记得了,下午竹影姑娘来御药局之时,耳环并未少一只,可走的时候,便掉了一只,当时还奇怪来着,但忙着送药来琴鸣殿,也没顾得上细问。”
瑞清捏着这颗珠子,脸色愈发凝重了起来,良久,他直摇着头道:“不可能,漪儿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哀家也不希望是她,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也容不得……”
“不!”瑞清将珠子握在掌心,“不会是漪儿,她在月落阁那么久,如何会知道朕专宠于叶充容?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宋嫔自己是没出来过,但竹影时常出来,外面的事,宋嫔未必就一无所知,况且,谁会费尽心思去陷害一个已经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嫔?”
“朕还是不相信,漪儿以前得宠时,也不见说谁半句不是,为何现在突然会起了害人的心思?这不是她的所为!”
“皇帝,哀家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后宫的女人不比寻常女人,在冷宫如此之久,怕是那人早已非那人了!”
“母后,此事定有蹊跷,断不能因为一颗珠子而认定漪儿就是那下毒之人,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冤了漪儿,也会还叶充容一个公道!”
瑞清说完,便疾步走出了琴鸣殿,丽妃站起来,与秦氏相视:“太后,臣妾……”
秦氏扬手打断她:“皇帝若是查出了什么,你需得有另一套办法自圆其说,毕竟是委屈了叶充容,还有哀家的皇孙,总不能白白牺牲,得给出个交代方可。”
丽妃颔首:“是,臣妾明白。”
与此同时,偏安一隅的月落阁,一轮明月静悄悄地挂在屋顶上,夜风吹拂,这一切竟有种诡异的安宁气氛。
宋漪坐在床边一面铜镜前,从头上取下簪子放在桌上,回头看趴在床沿便呼呼大睡的竹影,拿起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走到窗边,从未关紧的窗缝里向外看着屋顶那轮明月,夜,晴朗得不着一丝云彩,月落阁,幽静如斯。
下午竹影回来说起琴鸣殿的叶充容名义上是抓的安神药,可她看了那分明是安胎药,这后宫娘娘们谁不是怀孕了恨不得第一时间昭告天下,这叶充容却还遮遮掩掩的,倒是瞧不明白了。
而宋漪却心如明镜,但也不同竹影解释什么,只是想着,这个孩子,应该让瑞清很高兴吧,有些为他欣喜,又有些为自己失落。
正想着,阁外传来一阵粗鲁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在砸门。
“琴鸣殿充容叶氏中毒小产,我等奉太后口谕,带宋嫔前去承安殿问话!”
竹影猛地惊醒过来,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什么也没摸到,心中一沉,看向宋漪,那持续不断的砸门声让主仆俩忽地意识到,这月落阁的安生日子,在这一刻便戛然而止了。
宋漪被带走的时候,踏出月落阁大门那一瞬间,心情竟是出奇地平静,甚至觉得,若非如此,她或许今生都无法呼吸到那扇斑驳大门之外的空气了。
该来的来过了,不该来的,终究也来了,降临在她头上的,还能怎样糟糕的境况呢,何况早已明白,生而姓宋,便是她与生俱来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