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的一群少年郎,从那山谷中挖出了一人多长的肥壮葛根来,又采刈了成捆的葛藤。
因那葛根太粗长,几个人就地将它砍作数段,便连柳奕也见者有份地分得了一截儿。
荞姊儿的二哥见是妹子带挈的小伙伴,还给她们分了一大捧刚始成熟的山杏。
柳奕这打酱油的,一下子也算满载而归。
有了这群少年郎开路,下山的路上,即使更曲折漫长一些,亦比她们来时快了许多。
中途,不知小子们发现了什么野物,为撵那东西,一路呼啸着朝前跑岔了路。
与柳奕差不多年纪的黄家丹郎,也顾不得打柴了,背着一架子柴禾,跟上他族中的兄弟满飞快地跑走,将一干妇女姐妹皆抛在身后。
‘何以为衣,乃絺乃綌;何以为裳,尔丝尔麻;着我足衣,芒屦蒲履;入中谷兮,刈葛条桑……’
就连斯文的小荞姑娘,也一路蹦蹦跳跳,念儿歌似的唱着甚童谣,雀跃着朝前走了。
柳奕觉得,自己何止缺了点烂漫天真,也不止与这些正儿八经的女娃满差了十几岁光景。
她不懂这时代的许多常识,连山野间古老歌谣的曲调都不甚熟悉……
他们之间,真正横桓着的,是千年的岁月时空。
她,她们一家,即使再有相似的外貌装束,伪装了言行举止,也与这时代,这些人们,相隔万里。
出了山林,阳光明媚。
丹哥背上那跑散了架的柴禾原本没剩下几根,也在彻底走出林子之前,被黄家兄弟满七手八脚捡来的枯枝堆满了樵架。
告别了小荞妹子,柳奕自提着竹篮开开心心朝家走。嗯,她家旁边的山林原来是这样的,物产挺多,还有小兽出没,今天的酱油也没算白打。
下一次,她就和阿爷一起来了。
这天的晏食,柳家不仅吃上了豆芽菜,还吃上了葛根汤。
葛根这东西生吃也可,本土孩子多像荞姊儿那样,去掉些皮就啃,微微有点清甜的口感,更像生吃红薯。
不过柳奕觉着,把它削皮炖汤像山药般粉面的口感更适合她一点。
反正芳娘说这是好东西,尤其这么新鲜的,还长得这么大,在现代也不是想买就说话能买到。
“随便,”柳奕喝着汤,啃着粉面的葛根,“俺觉着就是差了只鸡。要么,就是差了两条排骨。”
还真是得陇望蜀啊,芳娘戳她一下。
“……羊肉也阔以。”柳全在一旁打边鼓,被柳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吃罢了饭,一家人去后院将浸泡过的芦菔种籽挨着点下了地,又浇过一遍水,天色还没全黑透。
现在这日子是渐渐地长了。
柳全四下里溜达了一圈,想想不会有人在附近,这才回来搬梯子上房补屋顶。
茅草有缺漏,还得等过些时日割了茅,晒了草,编制成苫才可补缀。
外观不敢有大变,柳全只好将就着屋顶上的旧草,仅在漏洞处绑上了大块的塑料布用铁丝固定。
“短时间总能抵挡一下风雨,”她爹抬头看了一眼被稀薄茅草遮挡住的屋顶,不仔细看不会觉得上头还有层东西,遂满意于补缀的效果,“到时候咱们再想法把它弄得厚点。”
在这一方面,芳娘和柳奕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只能看当家的柳爹怎么说怎么办。
夜里,在空间学捻线的时候,柳奕问芳娘,“咱们咋不织葛布呢?”
荞姊说她家兄弟割采葛藤,也是为了织布。柳奕听得她家的夏衣夏裙和鞋子都是葛布,好似还有葛麻混纺的。
“恁取葛藤多便宜啊,又不用自己种,满山遍野都是,割回来就行。”柳奕觉着这既是不要钱的东西,那就该多多益善!
“麻烦着呐,不比种麻取线简便。”柳氏摇头,“过去采葛的多,一年采几回,那是以前什么都得靠天生天养。那东西又极微贱,到处都可以成活,穷人皆用得起。”
“后有了麻,种一次一样可以一年采两三回,得的麻线还多。沤麻和沤葛都是一样工序,取麻线却没有取葛丝废事。”
“……其实葛布也好穿着,就是生活习惯吧。”芳娘又道,“有爱穿麻衣的,就有喜欢穿葛衣的。”
“葛与麻,皆可粗可细。粗的便织鞋都嫌硌脚,糙比麻袋布。细的,不比棉布差,就制内衣裤都使得。全看家里女人的手上工夫,若得布料舒适,就要手脚到家,这些都是废时废力的活计。”
但看是想整日里穿得像披麻戴孝,还是穿得周周正正,家庭妇女很重要啊!
是以这时候取妻是有硬性标准的,比如媒人拿出一匹细布,向男方家庭大大地夸赞一番,“窥窥看,个是人家姑娘织成则,恁上那处求得此等好手艺?心灵手巧,贤惠则耶。”
哪怕还没见着真人呢,这婚事么,也便八九不离十了。
一边说话,柳氏手里拿了一支棍儿,套着一个小小带孔圆陶片,组合起称为纺轮的小工具,滴溜溜转着捻线。
柳奕笨手笨脚,也拿一副纺轮,滴溜溜转着打结。
“尤其恁葛线越要细时,越须得女子方可操持。”柳氏一边捻线一边道。
“为甚?”柳奕心说,莫非这还有壁垒?性别歧视?莫不是为了那啥……的阴谋论?
“男人手粗,又笨又糙啊!”柳氏哈哈一笑,“传闻上好的葛布需由少女织成。实际么,就是小姑娘眼神好,手指头细而灵活,可以分出更细的葛线而已。”
“这么说,小儿子也可以纺织啊!”柳奕嘀咕一句,不过又一想,那确实不太可能。
这时候讲究男耕女织各自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