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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月泽(下)



    琳琅忙说:“公子已没事了,老太太别担心了。”

    菀昭又说:“老太太不妨接他回来。”

    老夫人却道:“不必。”

    她不知道祖母是如何想的,她只能暗暗忧心。

    “还有件事要说,隔日后我们就回公府住。”

    菀昭错愕,“要离开怡园?”

    老夫人说:“你住怡园多年自然舍不得,可终得从家里出嫁。我都派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了,我们祖孙在那也有个清闲的地方。”

    菀昭记得祖母从未提过家的好,但这回确实是要离了怡园。

    越国公府不过空有个公爵府的名。菀昭只记得这些,她离家太早,对家的记忆更没多少印象。

    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大宅门里所有的地方都像笼了重灰,她的的确确不喜欢那里,尤其是母亲亡故后,她便鲜少踏足那了。

    “有几年没回去了,都不大记得那的样子了。”菀昭说。

    老夫人笑道:“那更该回去看看了。”

    菀昭在怡园多年,这早是她的家了,容不得外人染指半分。但她却不得不回到公府去,那才是她的根本。

    “不知道那什么样。我记得好像有棵古柏,有百年了吧。”菀昭说。

    老夫人说:“古柏还在。大郎翻新了旧宅,那很好,以后你回家来就到那吧。”

    菀昭只觉感伤,真应了那句人情转瞬间的话。“祖母怎么想到那么远了。”

    “不远了。半月就该成婚了。”老夫人的话里总有无限感慨。女大不中留,自己看过的孩子早晚会一一离她而去。

    菀昭说:“祖母,以后我该多多回来才对。”

    老夫人只笑笑就罢了,她握住她的手,“你离家前,我总该有无数的话,说与你听。”

    庭兰笑道:“你刚还劝我,这理却不明白了?”

    “我不是不明白,可一闭眼,便觉得心口压抑,喘不过气。”她说。

    “那就别去想,徒增烦恼的事,都是心里憋屈的。而况太夫人曾与我说起,你自打今年年初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老是心事重重不说,还惶惶不安。莫不是在哪被吓到了。”

    菀昭记得自己掌掴婢女,那情形,真真是躁郁到了极点。“是吗?”

    “我也觉得你多愁多心。好好的闺女,为何无端感慨。像靖娘般,过得快活自在多好。”傅庭兰亦是觉到她的不同。

    菀昭说:“我只是近来太累了,又逢身体不好。病中之人会有忧惧,也是难免的。”

    她咽下胸中的痛苦。

    全家恍若大江上一叶轻舟,无情的风袭来,轻而易举便能将小舟掀翻。

    她不止一回梦见这样的情形,渐渐的成了心魔。明知他们不顾大厦将倾,放任家业衰败,她却还要尽力挽救。

    庭兰见她神色闪烁,“我看你像是隐瞒什么,倒不如说出来,你也可松心。”

    “其实,也没什么。”菀昭一言以蔽之。

    庭兰忙说:“你这么把心事都藏在心里,终会成你心病。”

    菀昭笑道:“我也不知该从哪讲。我听到些流言,关于我伯父的流言。”

    “莫非是中伤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菀昭淡淡地说:“那些流言多半为真,而且里面还包含了许多、许多话。”她哽咽了,“本是我该好好劝劝,可我又如何劝得动呢。你看看这里,全是衰败的气象,甚至花儿草儿也沾上了。不光如此,你也看到了。我伯父与我祖母间,势不两立。半年都不见请一回安,甚至都不过问我祖母的身体。而他那个只会夫唱妇随的婆娘,还心心念念我手里这点祖产。好端端的家,非要念什么嫡庶之分,全为的是钱财与名利。没有一个想到家业如何。祖宗当年何其艰辛,才创下这个家业,不想子孙不记得祖宗的教诲,还败坏祖宗的清誉。”她泫然泪下。

    她的话出自肺腑,可光流泪全是空,唯有做到实处才是真。

    庭兰颇为动容,“快别说了。这些话外边直言敢谏的男子都少有说,何况是你呢。”

    菀昭却说:“我偏要说。可这是无可奈何的话。不能在朗朗乾坤下,大庭广众之中说。自古以来就没有盛家长久的理,汉唐何其昌盛,谁又能想到都以四分五裂为结局。那么这大大小小的家族呢,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庭兰道:“我知你牵肠挂肚,但倘若真有那一日,也与你无关。”

    菀昭叹道:“我不挽救,又有谁能有此想法?我要做的好比让这里脱胎换骨,改弦更张。”

    庭兰想她是柔弱女子,竟没成想,她有那副傲骨。“玉奴,我想你可以试试。历代贤女,亦不过持家,但少有人想过救家业于危难间。你胆识不输男儿,可拼出番天地。”

    菀昭好像觉得嫂嫂在眼前,她也曾对她那么说,可是不像她那么笃定罢了。“以前我嫂子也曾对我这么说过,可她走了。这的氛围不容她,所以她识趣地离了去。哪怕只有很近的路程,她也不愿再来这探望了。”

    “可是因什么事?”

    “并没人敢诘责她,可她的的确确被人所不容。尤其是我那场病后,选择默默离开。她是看到这的污浊,所以不愿长久留下。”她又说:“怡园真是个杂乱的地方,在这人心都异化了。我的奶娘金妈妈,过去待我无微不至,可天长日久,慢慢的就变了,变得陌生,到最后我甚至不认得这个人了。想来我在怡园待多年,到最后也没真正认清谁。”

    庭兰不知此事,却笑道:“哪有人能真正看透谁。即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不能全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你说得没错,可我无法想象,我们相伴多年,她却终落得如此下场。可我不能惩罚她的错,唯有从轻处置,让她离开这里。也只有这样彼此间还能好受点,我想她亦能知道我的难处,改过自新,从新来过。”菀昭仍旧希望她的奶妈能回头是岸,那样她也可稍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