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绝缘,与鬼魂世界绝缘,天天生活在这个病态世界中,已经狂乱,忽而张牙舞爪地跟图像中的厉鬼对打,忽而跪在地上对着图像中的怪物哀求乞怜。食物从一个地洞送进来,却被他打翻。在这个囚室中,除了食物是真实的,其他都是幻像。他却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食物是幻像。
第七层地狱:
一个人被固定在一个物体上,有点类似酒吧的高脚凳,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以至于看不出受刑者的年龄,只能勉强看出是个男性,他在一下下干呕,已经吐不出东西了。恐怖的是,“陀螺”永不停止。
第八层地狱: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衣着褴褛,被囚禁在一个低矮狭长的空间中,不能直立,只能爬行。这似乎没什么,但是仔细看一看就会毛骨悚然——他的左手是右手,右手是左手。也就是说,他的两条胳膊被斩断了,左右交换,又分别接上了。同样,他的左脚长在右边,右脚长在左边。他就这样每时每刻看着自己古怪的双手双脚,一刻不停地朝前爬行…
第九层地狱:
一个赤身裸体的老女人,被关在一间完全密封的囚室中,除了她,里面还有无数的生命——都是虫子。那种虫子长相古怪,好像人间不曾见过——有点像棕色的蜈蚣,不过,身体的两头似乎都长着脑袋,可以朝前爬,也可以朝后爬,速度非常快。牢房的地上、墙上、棚顶,密密麻麻铺了一层虫子,老女人的身上、脸上,头发里都爬满了虫子。不知道她跟这些虫子相处多久了,由于无处躲藏,她似乎已经妥协,她靠墙坐在地上,任凭那些虫子在她身体的孔洞中钻进钻出,偶尔太疼了,才伸手无力地扒拉一下。
第十层地狱:
一个男人被关押在金属囚室内,双手从背后捆绑起来。除了脚板,全身密麻麻地扎满了大头钉,像个刺猬,以至于看不清容貌和年龄。他只能日夜站立,变成一匹马。
第十一层地狱:
一个女人又瘦又高,依稀能看出她穿着一条宽腿牛仔裤,一件不辨颜色的破烂t恤。她的两个眼皮被割掉了,样子就像恐怖片中的女鬼,两只眼珠子又圆又鼓,空洞无神。囚室四周鬼哭狼嚎,声音凄厉。她坐在囚室一角,瞪着镜头,像个蜡人。这层地狱把她变成了鱼。
第十二层地狱:
一个男子被绑在平台上,很像人间的手术室。他的眼前是一只透明的箱子,箱子里装着一群疯狂的白鼠。一只手捏着锋利的小刀,一下下剜着受刑者的肉,每刀只有指甲那么大。受刑者不喊不叫,他的声带可能被割掉了。每次被剜下一块肉,这个人只有一个反应——左脚微微颤动一下。被剜下的肉从透明箱子上面的小孔投进去,白鼠们就争抢起来,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层地狱类似古代刑罚中的凌迟——明朝的时候,凌迟的刽子手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据说,作恶多端的太监刘瑾竟然被割了三天,共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一天割完后,刘瑾还喝了一点粥,第二天继续割…
既然下了地狱,说明就无法再死了,这个人将永远活在千刀万剐的剧痛中。
第十三层地狱:
一只铁箱子吊在半空,上了锁,下面架着木材,火苗一下下窜起来舔着箱底。不知哪个倒霉的家伙被装在里面,隐约听见惨叫声:“救命——”“妈!妈!”噢,那应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过了会儿,里面传出闷闷的碰撞声,厮打声…
第十四层地狱:
一个很书生气的年轻男子,被关在一间黑洞洞的铁屋中,只有一个小孔透进微微的光。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盘子,里面有眼珠子,心肝肺,还有一只戴着戒指的手。这个人吃得满脸血淋淋,像匹毛烘烘的狼,一边咀嚼一边号啕大哭:“我不知道你是哥们儿还是姐们儿,可是我饿呀,没办法呀!”
第十五层地狱:
众所周知,人类生殖器的神经最集中,最敏感。对一个人的生殖器施虐,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心理打击。一个赤裸的壮年男子,生殖器被套上了金属铁环,“滋啦啦”冒着蓝光,好像通了电,男子一声接一声地嚎叫;一个赤裸的年轻女子,生殖器被插入一根金属圆柱,同样“滋啦啦”冒着蓝光,女子也在一声接一声地嚎叫。男人的叫声像女人,女人的叫声像男人。
第十六层地狱:
一个人形的铁壳,坐姿,里面装着一个受刑者,一动不能动,如同一座活雕像。嘴巴处有个洞,用来吃饭;身下有个洞,用来解手。受刑者被禁锢在里面,只能吃和拉。无疑,这是全世界最小的牢房。
第十七层地狱: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被刺瞎了双眼,戳穿了耳膜,切掉了声带,斩断了四肢,只剩下头颅和上身,一边呻吟一边翻滚。他看不见,听不着,喊不出,走不了。他的世界是一间更小的牢房。
…光盘到这里就没了,没有公开第十八层地狱的情形。
光盘画外音说,每一层地狱都有多种同等级的刑罚,它演示的仅仅是其中一种。那么,另外的刑罚什么样?还有,第十八层地狱什么样?
在人群最密集的广场上,竟然出现了十八层地狱的实况,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惊动了市政府。
公安成立了专案组,追查录像的来源。
广场的led电子显示屏幕被一家传媒公司承包,专案组成员立即上门调查。当天的值班人员姓宫,40多岁,在公司里负责技术,很严谨,工作极少出现差错。
据宫先生回忆,当天晚上,他在八楼的值班室看报纸,突然背后吹来一阵冷风,还没等他转过头去,就有人拍了他的脖子一下,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看看表,已经昏睡了三个多钟头。电脑屏幕一切正常,他根本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专案组成员在这家传媒公司驻扎了四天,没收获任何线索,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市委宣传部作为管理部门,收回了大红门广场led电子显示屏幕的经营权。
不过,这件事在市民中迅速传开,一时间,大家都在谈论十八层地狱,引起了莫大恐慌。接着,它通过网络迅速传播出去,引发了一场真假论战,激烈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华南虎”之争。76%的网民认为地狱不存在,录像是人为的;18%的网民认为地狱存在,录像是神的警告;6%的网民认为“不好说”。
我相信自己的智商和眼力,我保证,光盘里录制的地狱实况不是伪造的,那些下地狱的人受的罪,决不是在演戏——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演得那么逼真。我只是不能确定,这十八层地狱的建造者是人是鬼,或者是半人半鬼的异种。
不管这些惨绝人寰的图像到底来自哪里,它都极大地冲击了整个人间。
第二十七章“天堂”实施计划
8月21号,朗玛回到了卫城。
果然,他一回来就给万穗儿打了电话,两个人相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万穗儿赶到的时候,朗玛已经等在那里了。
万穗儿一坐下就问:“你家的事是不是很棘手?”
朗玛笑了笑,说:“小关卡。”
万穗儿看得出来,他的笑是造出来的,不像过去那么自信了。
朗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图纸,递给了万穗儿。
万穗儿问:“这是什么?”
朗玛说:“‘天堂’的设计图纸。”
万穗儿接过来看了看,忍不住笑了,与其说这是一张建筑图纸,还不如说是一页童话,朗玛甚至画出了小兔子,长颈鹿,还有大象。
万穗儿说:“我要把这张图纸收藏起来,当成你的承诺,到时候,我看你上哪儿给我弄大象去!”
朗玛说:“实在没有的话,我给你买头猪,在它的鼻子里插两根大葱…”
万穗儿说:“你开始玩赖了。”接着,她又认真地看了看图纸,说:“还缺点东西。”
朗玛说:“你补充。”
万穗儿说:“缺一首诗。”
朗玛说:“画画我在行,写诗我外行。”
万穗儿把图纸放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你画画也不在行!跟我幼儿园的水平差不多!”
朗玛说:“越幼稚越童话。”
万穗儿拿出一支笔,在纸上写起诗来。
朗玛说:“我都想好了,我们挑个吉利的周末,举行两次婚礼。”
万穗儿说:“我们这么早就结婚啊?你让我早恋又早婚,老妈非跟我断绝关系不可。”
朗玛继续说:“周六一次,周日一次。周六是中式的,给你蒙上红盖头,雇个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洞房;周日是西式的,给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我们到附近的教堂举行仪式。雇两辆大巴,把卫城的朋友分两批运过去。想参加中式婚礼的人,做周六的嘉宾;想参加西式婚礼的人,做周日的嘉宾。”
万穗儿的脸上乐开了花:“这样的婚礼举世无双啊,我喜欢!嗯,我要把这个策划也写进诗里去!”
朗玛说:“明天我就去那个地方,跟村委会签合同。”
万穗儿正在咬着笔构思,随口应了一句:“噢…”
朗玛说:“我还要在当地找一家建筑公司,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万穗儿突然放下了笔:“你刚才说什么?”
朗玛说:“我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万穗儿说:“你什么时候去?”
朗玛说:“明天啊。”
万穗儿说:“不行,你换个日子。”
朗玛说:“我跟人家半个月前就约好了。”
万穗儿说:“那也不行!”
朗玛说:“明天怎么了?不宜出行?”
万穗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撒娇:“明天人家要跟你在一起嘛!”
朗玛说:“别孩子气了,我很快就回来。‘天堂’建好之后,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万穗儿撅起了嘴巴:“我就不让你明天去!”
朗玛感觉到了什么,盯着万穗儿的眼睛说:“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万穗儿想了半天,终于说:“我遇到过一个人,他不让我跟你交往,他说,他说…”
朗玛急了:“他说什么啊?”
万穗儿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道:“他说,8月22号你的阳寿就到头了…”
朗玛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
万穗儿说:“你笑什么!真的!他还说,你要下地狱的!最近出现这么多怪事,你必须要警惕!反正明天你不能出去,我要陪在你身边。”
朗玛想了想说:“好吧,听你的。”
万穗儿高兴起来,搂住了朗玛。朗玛也轻轻搂住了她。
万穗儿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朗玛笑了笑:“我在减肥。”
万穗儿松开他,认真地问:“你家里到底怎么了?”
朗玛看了看窗外,半晌才说:“我妈不善经营,煤矿出现了危机。更严重的是,她被一个男人骗去了一笔巨资,导致生产基本瘫痪…我这次回去把煤矿转让了。”
万穗儿说:“也许你不该出来读书,应该留在家里帮她。”
朗玛说:“钱是她借给那个男人的,接着那家伙就消失了,去他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打他的电话,永远关机。前几天,我妈碰巧在大街上撞见了他,那家伙转身就走,我妈冲过去揪住他,不让他走,两个人就在大街上打起来…”
万穗儿说:“报警啊!”
朗玛苦笑了一下:“后来,那家伙报了警。他跟我妈属于经济纠纷,归法院管。我妈拽住人家不让走,那是违法的,没办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再次消失。她去法院起诉,法院根本找不到被告。”
停了停,朗玛又说:“我妈怎么会借给他那么大一笔钱呢?毫无疑问,那个王八蛋吃过我妈的软饭。狗日的!”
这时候,万穗儿才注意到没看见朗玛的宝马车,她轻声问:“你怎么来的?”
朗玛说:“开车啊。”
万穗儿说:“你的车呢?”
朗玛朝外面指了指:“在那儿。”
万穗儿看到了一辆灰色的轿车:“那是什么车?”
朗玛说:“普桑。”
万穗儿说:“那辆宝马呢?”
朗玛说:“卖了。”
万穗儿意识到了什么,她想了想,突然说:“朗玛,你不用着急,我们建造‘天堂’不用你出钱。”
朗玛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万穗儿得意地笑了:“我有钱!”
朗玛说:“你哪儿来的钱?”
万穗儿四下看了看,神秘地说:“前不久,老天赐给我一张《藏宝图》,我按图索骥,找到了一只密码箱,里面装满了现金!”
朗玛傻了:“天方夜谭出现了?”
万穗儿说:“真的!我把那只密码箱拎回家,花了一天时间拨密码,终于把它打开了!”
朗玛说:“有多少?”
万穗儿说:“我没数,反正一箱子!”
朗玛说:“你把钱留给你老爸老妈吧,‘天堂’是我负责的工程,我会自己想办法。”
万穗儿笑着说:“那就aa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