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袖空空,状若风流潇洒地走出颜家大门,身无长物。笑著面对前一天还阿谀上前叫一声颜少爷,隔了一晚上就跟看丧家犬似的人。可除了装作大度一笑而过,还哭给他们看吗?我的苦,又有谁知道。若真的当真似的一件一件计较,大明湖我都不知道要跳几回才够本了。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咳咳──唔……咳咳咳咳……”用咳嗽掩盖已经压抑不住的委屈,我趴在地上,至少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见。
“我看见桌子上摊著招生告示,就晓得你又要做傻事了。谁知道你真那麽傻,腿还要不要了?”这副目中无人的傲慢语气?我顾不得眼泪鼻涕把脸糊的脏兮兮惊讶地抬起头来。
真的是颜焱……
他把蒲团拿过来一点一点往我腿下塞,顺便把大衣抢去一半。
“你腿动啊!难道真的要腿废掉?要我下辈子都养著你个笨得要死脑筋转不过弯的傻瘸子麽?”看著颜焱,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死在这里,凭著先生的心性一定不会不管颜焱的。
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拖累他了,反正我死了也没人伤心,落得干净。我像孩子般赌气想到。
“干嘛傻看著我,好烫!啧、让你犯傻,大冷天跪在地上,以後没我允许你不准出门!喂!听见没有!”
颜焱跟先生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但刀子就是刀子,再钝也是会伤人的。我就是傻,我就是笨,配不上当你颜焱的爹。与其有一天你像先生一样指著我鼻子说:“糟老头子怎麽不趁早死死算了。”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窝囊,说不出的窝囊!
“喂!颜……喂!”
“落白哥!好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啊啊……好吵……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只记得,夫子像前的香没烧完,我是不能起身的。
要是动一步,颜焱……颜焱就怎麽了?
第六回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硕鼠硕鼠, 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谁来解释一下什麽意思。”
“咳咳!”我自豪的小咳嗽一下,这篇在还没上学堂之前,家里请的先生教过。刚想表现一番。
“老鼠老鼠,不要吃我的麦子。这里‘三岁’指多年,‘女’即汝,‘德’指感谢。‘三岁贯女,莫我肯德’也就是‘供养你那麽久,却一点都不感吗?还是嗤笑?
“我给你整理了笔记,这样你就没有借口了吧,我们的是一样的。”
“谁要你假惺惺啊!”我伸手一挥,却不想把玉郎手里的笔记甩进了水缸,原本就装订的不牢的书页一下就散开了。
墨汁沾了水,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一下子都糊开了。
啊!我想起来了,玉郎家里只有一个娘,因为特别聪明才被先生特许进了书院,但学习用的课本,文房四宝都要自己备著的,所以他用起来都特别省,课本也抄得比我们从先生手里拿的印刷本还漂亮。原本这种小家子气的地方也让我看的特别不顺眼。
可,既然如此,这本写的干干净净的本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回家就要给母亲做活的,又是哪里来的时间写的这本笔记?
……
我真恨这个时候还能想那麽多的自己。
玉郎不笑了,本来我应该高兴的,终於让那家夥不快了,可为什麽心像抽起来一样难受。严重的内疚让我停在原地,手足无措。
玉郎把纸页一张一张从水里撩起来铺平整。我能感觉出,他整理起来一定花了大工夫。
但作为少爷,对不起三个字长这麽大,就算我老爹罚我跪祠堂我都没说过,对著原本一直看不起的家夥那更是说不出来了。
弄湿了,买新的就好了嘛。我思考著解决方法。
从小兜里掏出一颗银豆子,“赔、赔你……别气了。”这已经是我最高程度的道歉了。
放下我就跑了,羞得根本连头都没法回。
第二天我甚至不想去上学,但是在学堂里,看到玉郎拿著新的文房四宝,我不知怎麽的就安心了。只是那天,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都没在用那种反抗的眼神看我,或者说……是在漠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