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回了阁子。
她背影风姿照旧,只多一丝寂寞。她缓缓垂下手来,颜卿看见她指上那血玉扳指,像极了他桌案上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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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是打哪时起,她就成了药罐子,药引尽是些稀奇蝉虫,譬如那九香虫,纳罕得慌,说是专治她那焦心火气”
绮儿在跟前喋喋不休。
不料她便是静太妃,先帝废后,孟古青。
早年降为静妃,被谪谴驱于永寿宫,康熙元年,受命迁至咸安宫后,便再无人问津,唯有一随嫁婢女常伴左右,日日为她上太医院拿药。
“可哪知呀,却叫吴良铺这个奸邪东西哄出宫去给他那干叔叔给糟蹋了,这姑娘不堪受辱就如此撒手人寰往后,太妃便是独自一人在那菩提阁。好在老祖宗顾亲,得时便让苏姑姑去瞧瞧她,指了谙达日日给她送药去皇上也是那活菩萨,诛锄了吴良铺这挨千刀的及他那些个狗腿子,也算为太妃讨了个公道。”
颜卿心中不以为然,活菩萨若他真是活菩萨,又怎会将皇宗分离牵掣在那清冷之地。常宁同他母妃又为何缘故会被隔断在奉先殿。
何况,他做掉吴良铺党羽,抑或是为的其他。
为他自己。
“这太妃娘娘怪可怜的,也无甚子女”
闻绮儿言,颜卿忆想她那萧索背影后宫佳丽三千,三千人盯着龙椅上一人,倘使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玉阙金妆夜夜侍,但凡圣眷衰败不得恩泽,委身沦落西宫后院孤守终老,言之落叶满阶无人扫。
咸安宫的静太妃,奉先殿的陈太妃青灯古佛,青丝白发,心中人亦无处寻。永缚于深宫冷院,直至香消命陨。
人曰,去不得,只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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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申时,绮儿已不在身旁,宫娥内侍照昔日那般人影全无定是他又来了,她心底起了片晦色。
夕阳映墙,寂寥得泛出暗红。
她坐在圆凳上,滞眸窗外。
忽有人往她身后单手环抱住她,头搁在她颈间,轻声问:“在看什么?可是心中念及我。”
颜卿不做声,眼前便递来一个檀木匣子。
此木匣眼熟万分,她接过轻启,那无暇白玉露出一隅,她立即合上木匣,眼角润红了,凉彻心扉。
他诧异,扶着她的肩转到她眼前:“怎么了?”
见她如此,他惊愕无措,蹲下身来打量着她的眸:“你怎么了,是不喜这玉珥?”
半晌,她才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冷冷的瞧着他,如明月寒光。
“你肯做一辈子小御医,可我不想陪你装一辈子傻。”她轻轻勾起一丝笑,眼底尽是凉意:“皇上。”
一字一句重重的敲在他心口上。她牵住他的手引他站起身来,将匣子放回他手中。
他惶然的望着她,错愕的捏紧手中木匣棱角。
“布这场戏,您也是良苦用心。”
他惊惶,欲反手握住她的手:“颜卿,你别恼,你听我说”
颜卿转过身去不看他,顺势避开他的手。
“你遍身有一种香气——是龙涎。”她冷笑:“敢问此天下,除了万岁您,谁人敢熏此香?”
“你为何要骗我?”颜卿淡淡问。
他绕到她跟前,急急道:“你信我,我不是有心的”
“你怕我不诚心对你?”
他怔住,一言难出。
颜卿自嘲讥笑:“可我又何时诚心待过你。”她直视于他,冷冽至极:“如你一样。”
他皱眉不解,是觉不忿。
她未等他辩驳,便道:“自你第一次来暖阁,我便隐隐怀疑,只是心底不愿承认。”她顿了顿:“我曾有意试探你,求你放我走,可你从来不肯。”
她想走,可他从来不肯。
“你暗中下令将宫门锁死,防我逃宫。”她苦笑:“你真的,很自私。”
“自私得让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