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挥洒如墨,将世间一切浸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由得让人心生寂寥。
夜晚的留心亭少有人去,相传那是世子府宅邸的先主人柳侍郎的夫人纳兰留心投湖自尽的地方。不过今夜,有一华服女子格外造访。身后的侍婢提着明黄色的纸灯笼紧随其后,布履踏着每一寸草地都小心翼翼。
来的人正是失宠已久的刘怜人和她的婢女竹绿,好些时日未见赵行之,她自暴自弃地胡吃海塞,如今吃得越发圆润,眼下也是刚吃了碗醪糟汤圆后出来遛食。
“怜人,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不吉利……”竹绿一边颤巍巍地说着话,一边探头探脑四处瞧看。据说当年纳兰留心投湖是在六月初八,今儿个是初七,竹绿总觉着心里不安生。
刘怜人拧了一把竹绿腰上的肉,横眉到:“你个小蹄子,嘴里没句中听的!”直到竹绿连连求饶,她才肯松劲儿。主仆二人隐约听到咿咿呀呀的歌声,声音又轻又绵,只是不清楚。但断断续续的声音勾得她们的汗毛根根竖起,好像湖面附近的微风都有些钻进骨缝里的凉。
越靠近湖面,歌声越清晰,眼睛追着歌声望过去,依稀看得见湖面中央,有一赤身的女子浮出半个身子,她通体发光,一面撩拨着湖水,一面欢快地唱着这曲调悲凉的歌。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女子像是注意到了刘怜人,冲着岸边莞尔一笑,吓得刘怜人迸发出一声贯穿绿荫的惨叫,紧接着晕了过去。
世子府的丫鬟小厮们除了劳作,闲暇之余也喜欢捕风捉影打发时光。昨夜刘怜人被鬼惊着的事第二天清晨便都传开了,或说刘怜人为复宠造谣生事,或说她多行不义,纳兰留心的鬼魂要索她的命除害。
世子府被留言填得满满当当,管事的侍从压了下去,自己却也耐不住好奇背地打听。
“叫她整日欺负兰姐姐,这就是报应。”浣衣司婢女云初得意道,引得一众婢女响应。兰信也尴尬的皱皱眉,训她们赶紧把洗过的衣服晾好。
叶芊芊注意到兰信的表情,放下手中的绣活,拍了一下云初的脑袋:“你啊,就爱瞎想,个子不高,每次晾衣服都悄悄溜了,嗓门倒是不低!别再乱说了。”云初虽然没有恶意,但如果被有心的人听去,说不定还要把兰信拉下这趟浑水。甭管遇鬼真假与否,一旦被人大做文章,就是百害无一利。
云初揉揉脑袋,对着叶芊芊搁置在一旁的绣样看直了眼。那是一只展翅的鸿雁,周身环着紫金两条边的云彩,虽然只是荷包大小的绣图,却尽显磅礴,完全不像是闺阁女子能构想出的图样:“芊芊,这是你要送给世子殿下的嘛?”说到底,刘怜人失宠和叶芊芊息息相关,明里暗里,也有人传出些叶芊芊和赵行之的流言蜚语,“这可真好看!鸿雁的气概真像极了世子殿下!”
叶芊芊下意识把绣样倒扣过来,对云初津了下鼻子:“就你话多。”兰信在一旁捡笑似的,也插上一句:“今儿个晾衣服的活就给云初了,晾不完就不给你留绿豆汤了。”云初叫苦连天,姑且算是被打发走了。兰信贴近叶芊芊,刻意回避着其他婢女,小声道:“还真是给他的?”
“兰信!”叶芊芊拉长音调,两个字拖出四个字时长的娇嗔,“你怎么也……”
“你且说是与不是。”
见叶芊芊低头不回话,面色羞赧,兰信自知没猜错。她低低的在叶芊芊耳畔轻声细语:“世子不是寻常姑娘能嫁得起的,长在王宫,骨子里总会无情。他此次来大卫,也是奉旨完婚,若你此时与他纠缠不清,受伤的只有你。”叶芊芊在兰信的语气中找不到自己臆想的埋怨与愠怒,倒是像一位长姐般语重心长,叮嘱自己,又给予自己支持,“但你若能与他修成正果,我会一生一世追随于你,侍奉你,犹如待采芪主子。”曾经,兰信也因为赵行之对叶芊芊的偏爱而替已故的丁采芪寒心,但提醒自己划清现实和过去之后,她又替叶芊芊忧心,叹赵行之的善变和薄情,而今她能做的就只有常伴叶芊芊,不论其荣辱与否,都推心置腹。
叶芊芊着实被她的话拨了拨心弦,想说些什么,兰信却把手挡在她的唇前:人多嘴杂,隔墙有耳,这些肺腑之言不接受反驳。附之以那通情达理的、温暖柔情的一瞬莞尔,对于叶芊芊来说便是莫大的安慰。
刘怜人的居所叫喊声不断,进进出出的大夫都对她束手无策,张子钦和申文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世子府,陪伴在刘怜人身边的赵行之也焦虑起来。叶芊芊捧着刘怜人处洗好的衣服前来,此处嘈杂喧闹,值守的小厮也不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