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共宴请了三个客人,三个很不一般的客人,无论谁都很难将这三人聚在一张桌子上。三个客人就是宁崇阳,上官秋枫。朱棣。
本来他还想宴请宁诚非的,只是宁诚非与宁崇阳两兄弟之间有一些分歧,他不想自己的宴会闹得不愉快。
酒与菜已经上桌,三个客人也已入座,覃小仙就在一旁娴静的煮茶。
菜已凉,碗里的酒还溢满,没有人起筷,也没有人饮酒,他们虽然客人,却不是来食宴的。
蓝廷已经起筷,他每一盘菜都夹了一块,却滴酒不进。
“你们怎么看待好人与坏人?”
没有人开口,他们也不是来谈论好人与和坏人,他们也知道蓝廷宴请他们来更不是这么简单。
在座的每位都绝对不喜欢听废话,蓝廷小啜了一口酒,终于说。“我就觉得世上本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正如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将未喝完的碗里的酒,慢慢倒下地上,这是对死人的尊重。“我知道在座的每位心里都把韩亦轩当作朋友,甚至可以为了他去跟别人拼命。”
上官秋枫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心并不在这张桌子上。
覃小仙也什么都听不见,她是来煮茶的,并不是来偷听,她有时甚至觉得偷听跟偷窥一样的可耻。
宁崇阳却在看着被风吹乱的枯叶,一片一片随风飘零,就像没有根的浪子,就像没有家的他。
蓝廷看了看三人,自己又倒满了一碗酒,却没有再喝。“人可以为了别人而拼命,大概也因为别人身上的情ca值得他去拼命,可是,人死如灯灭,再高尚的情ca,也只能埋葬于坟墓下。”
宁崇阳平静的说。“你的意思是韩亦轩已经死了?”
蓝廷又夹了一块肉,小饮了一口酒,他很少喝酒,也很少在不是老朋友的人面前喝酒。
灿烂的阳光从新竹的枝叶间,透射在酒碗上的酒。
风吹动,枝叶也动,酒碗上的光已活了过来,在酒水中游动,朱棣黯淡的目光仿佛也活了,忽然一口将桌子上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一碗烈酒下肚,他居然面不改色。
心已死,酒怎么能醉人。
他另一只手摸入怀中,那只伊人赠送的笛子就藏在怀中,触碰到冰冷的笛子,他黯淡的眼睛这才有了一丝生气,还有一丝凶狠。
他又替自己倒了一碗酒。“我只要李仙子活过来,别的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蓝廷脸上的微笑还是很随意,他却用眼角瞄了一眼上官秋枫。
“别人的生死。你们不理,你们甚至也可以杀任何人?”
宁崇阳说。“过去的十三年,我已杀了太多人。我厌倦杀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一种对生命消逝的疲倦,他的眼睛却变回风迹。“可是,谁挡我的路,谁就要死。”
上官秋枫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得见过去。
蓝廷拿起了那碗酒,他并不是要饮酒,一边对死人敬酒。一边说。“人最原始的存在,本就没有。死亡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杀人又怎能算杀人,死亡又怎能算死亡。”
一碗敬酒已尽,茶也沏好。覃小仙悠然说。“酒不能醉人,何不以茶代酒,道尽心中话。”
宁崇阳已站了起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试探的也已试探,这片竹林怎么能逗留太久。
茶会尽,心中的话却道不尽,他也从来都不会将心中话说出口。
朱棣也已离开,他不懂喝酒。更不懂喝茶,他只懂得吹笛,用绵绵不尽的乐章诉尽悲伤与思念。
上官秋枫还是不动。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变成了聋子,也变成了没有心的男人。
覃小仙喝尽一杯茶,又再倒茶,又再喝,好像觉得剩下一滴的茶水。都是对茶的一种不尊敬。
她的眼睛好像也看着过去,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上官秋枫。她能够轻易的走进别人的心中,自然也能看穿别人眼中的情感。
上官秋枫并不是不恨她,他只是不想恨她,也不敢恨。
蓝廷终于正眼看着他。“你还有话要说?”
上官秋枫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仿佛在过去逗留太久,已在滴血。
蓝廷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又不敢恨她,你不妨可以和我打架泄恨。”
上官秋枫也终于看着他。“我只会杀人泄恨。”
蓝廷说。“你想杀人泄恨的人就是我?”
上官秋枫冷冷的说。“就是你。”
蓝廷说。“那么,你为什么不动手?”
上官秋枫又闭上嘴。
蓝廷看了一眼覃小仙,覃小仙还在喝茶。
上官秋枫站了起来,又坐下,心中有些话,终于问出口。“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强留她?”
蓝廷的目光也很平静,反问他。“你觉得我强逼她留在我身边,而她又想离开?”
上官秋枫没有说话。
蓝廷已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到底她想离开抑或留下,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问她。”
一片竹林,两个人,只剩下两个人。
阳光如此的灿烂,溪水如此的动听,这刹那间,仿佛已褪色。
上官秋枫已走了过去,覃小仙手中还拿着一只茶杯,她的眼睛注视着杯中的茶,竟似没有看见他走近过来。
渐行渐近,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却一直走,没有停。
他走过来,只因为路就在这里。
他没有停,也许,他想问她,又不敢问。
韩亦轩也在走,走出了那道石门,他又怔住了,石门外又多了一个人在等待他,卓别离就站在石门外。
“我想你已经猜出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习奚凝重的神色间也有一抹悲伤,显然卓别离已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你的爷爷已经死了。”
韩亦轩脸上仿佛没有表情。“他怎么死的?”
卓别离说。“七转斗星禁术的一劫,他就已受了很重的伤,七天前,他的心又再被重创一次。”
韩亦轩说。“他离开韩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受了重伤?”
卓别离没有回答,沉默的意思就会默认。
韩亦轩说。“九死一生的劫数,都没有要了他的命,七天前的重创却要了他的命?”
卓别离眼睛里的忧郁又深了,说。“因为七天前,蓝隽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杀死自己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心伤也从来都是最可怕的,这种伤能让一个活人突然走向死亡。
习奚接着说。“杀死蓝隽的人就是蓝廷的手下。”
韩亦轩说。“你想我找蓝廷报仇?”
卓别离摇头。“我回来只想告诉你,有人死了,就有人可能要给死人陪葬?”
韩亦轩想了想,忽然才明白。“梅子坞已回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