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总预备队,此刻并没有部署到一线战场,而且如今剩下的这数千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换装如同秦琼麾下铁骑一样的附加式板甲,并不能用于正面强攻。
军势的严丝合缝,让冯孝慈和来整等一线将领心中都颇为安定,他们在出战前都在战术会议上得到了萧铣的交代、达成了共识:今日一战,突厥人是发挥不出多少游击战的机动性优势的,如果一开始突厥人在正面战场上就受挫而选择暂时迂回后撤的话,那么隋军就该直插北上,然后在桑干河边摆出却月阵,分兵西渡,作出彻底为杨广解围的样子,突厥人为了防止这一局面的发生,肯定要拼死抵挡,那也就只有在隋军选定的阵地上和隋军死战了。
杨广,就会像一块磁铁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吸引住突厥人的注意和火力,让他们骑虎难下。
战鼓轰鸣声中,刀盾策应、长枪在前步兵方阵一个个坚定而整齐的踏前行进。阵势之间的甬道内,陌刀队和踏弩队分别提供着恶心突厥人的远程火力和抵御敌人趁隙突击的坚强肉盾。两军接敌之前。隋军踏张弩的射程优势,便如同催命符一样,催促着突厥人早下决断:要么撤退,要么赶紧冲上来,否则就别站在射程差里头白白挨射送死了。
阿史那咄苾显然是有些犹豫的,一开始他并不愿意让突厥骑兵做这个主动冲锋迎敌的事情,因为这种与数万隋军列阵而战的事情他此前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对于双方远程兵器射程差距的理解并不充分精确。阿史那咄苾的第一反应是在己方前军被踏张弩少量覆盖之后马上让轻骑兵出列横向游斗骑射,拿出游牧民族惯用的帕提亚战术。结果白白被隋人射杀了几百个出列的游骑兵后,才惨痛地认识到了复合骑弓与踏张弩之间那巨大的差距,不得不改弦更张,约束部队暂作后退。
也幸亏踏张弩在隋军中装备规模并不大,毕竟这种武器比弓箭沉重得多,不像弓箭那样可以直接给长枪手或者刀盾手作为补充装备携带(隋唐军队步兵往往没有专职的弓箭手,而是给普通长枪兵配弓,接战前射几轮,然后敌人冲锋了就插好弓端起枪)。而是需要有人司职专业的踏弩手,而且上弦装填缓慢。所以阿史那咄苾的突厥骑兵在一开始白白挨射的阶段绝对损失人数还不算大,不过对士气的打击却是免不了的。
可惜的是。他第二步的暂时约束部队后退,依然没有起到效果。对于汉人的军队来说,临阵退却往往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这种举动常常会导致军队溃败的前兆,部队一旦往后退了很容易收不住,何况大军信息传递缓慢,后军很可能不知道退却的原因,最后酿成淝水之战一样的下场。但是对于草原游牧民族的军队来说,因为本来就不强调阵形。都是灵活松散的骑阵,退却机动本是常事。为的是在运动中扯乱进攻敌军的阵形,让他们发生脱节。然后给游牧骑军趁隙而入的机会。
然而,冯孝慈也好,来整、陈棱也好,今日的目标感似乎非常强烈,就是杀到雁门城下,丝毫不为其他次要目标干扰。阿史那咄苾让突厥骑兵们向后机动的同时,左右翼与中军之间原本是逐渐拉开距离的,想把隋军的左右翼也引诱得远离中军、露出空档,但隋军丝毫不为所动,军纪的训练也显得很是充分,始终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阿史那咄苾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不得不主动挑起总攻的角色,让游骑兵去冲击敌人的重步兵方阵,却给对方严阵以待的机会。
牛角声声,透露着难言的悲凉与肃杀,绵绵的骑兵线如同潮水一样汹涌反卷过来,如同倒退出喇叭口的钱塘潮一样,越卷越前,阵线的正面宽度却越来越大——这是突厥人在发挥他们最后的战术优势,利用纯骑兵部队的机动性优势,短时间内扩大正面宽度,以确保两翼可以包裹到隋军的侧翼,形成三面夹击的态势。
对面的来整和陈棱都很是冷静,令旗一挥,阵势两侧的数千精锐步兵马上转向侧面,结阵防守,任从突厥人围上来,却丝毫不以为意——突厥人的总兵力人数可是比隋军少呢,用少数的兵力包抄围困多数的敌人,难道也不怕磕了牙么?
“插盾!平枪!”整齐的号令中,金铁交鸣的牙酸异响、人马硬撞的沉闷回声爆裂开来,在将近十里地宽的交战正面上如同连锁的爆竹一样呼啸成一片,双方竟然各自有超过千人的部队在第一时间被撞飞或是击落马下、被惯性横甩出去,在物理原理的作用下如同无力抗拒的木偶一样。
在萧铣冷厉而不见感情的目光注视中,在阿史那咄苾惊诧的反应中,突厥人的第一波冲刺便这样被止住了其最骁勇凌厉的一击。萧铣露出了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他没有给一线的前三排士兵装备板甲,相反只是给他们皮甲或者最多局部加强鳞甲、护心镜。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如今板甲的产量还低、同时体力足够支撑板甲的强壮士兵人数也有限,另一方面,则是萧铣深知,板甲只是抗拒锐气穿刺或者斩击切割铠甲时才有奇效。而对于钝器的力量型打击伤害根本没有卵用。
狼牙棒和铁锤的攻击固然可以毫无疑问判定为力量型打击伤害,可是战马冲刺的撞击难道不是么?难道一个身穿坚甲的人,便不怕后世的车祸了么?显然。这些也都是钝器打击。所以给扛骑兵冲锋的部队提供板甲无疑是毫无作用的浪费,他们需要的不是防止刺穿铠甲的能力。而是卸掉敌人冲击力的能力。
基于这个原因,萧铣在战前部署的时候给前几排的士兵轻甲,但是配了巨盾,给后排步兵反而装备了重甲,让他们承担前军把突厥人迟滞下来之后的阵地肉搏战部分,也就是两军站定了刀枪互砍的部分。
轻甲不但可以不浪费铠甲的防护力,也能够让前军士兵省下一部分体力,来抗更重的盾。突厥人冲上来时撞到的那些盾牌。显然也都是特制的,和此前他们遇到过的隋军使用的圆盾或者长盾万全不是一个概念。
萧铣军一线步兵使用的巨盾,是厚厚的重质硬木板子纵横拼接钉起来的,然后蒙了厚厚一层铸铁铁皮——基本上比铸造的铁锅还要厚实一些,有折边造型,便于固定在木板底子上。整个盾可能也有二三十隋斤分量,都已经不比重型陌刀轻了,所以需要让士兵省掉一半的铠甲负重才能拿得动。
不过这种盾牌的优势显然不止于此,它们在结构上还有两个特点,第一个便是盾牌的下边缘做了锐化处理。有楔形的剖面造型,所以往地上重重yi插的话,如果再跺上几脚。就有可能在不挖坑的情况下就把盾牌夯进地里数寸乃至半尺深。第二个结构设计便是盾牌后方有一个如同油画架子一样的两根细铁棍组成的支架,平素绑紧在盾牌背面作为支撑的加强筋,而解开固定束缚之后,就可以如同三脚架一样展开,从后方斜撑住盾面,就如同拒马路障一样。
而今天的下雪气候和积雪路况,显然让隋军的这些准备效果发挥到了极致。因为积雪,突厥骑兵的冲锋速度和冲击动能首先就比平时没有下雪积雪的时候降低了至少两成;同样因为积雪,隋军前阵的架盾防御动作可以把盾牌插得更深入地表。让盾牌在地上稳固得更夯实,再有长枪手或者刀手在后面用力顶着。迅速扛住卸掉骑兵冲力也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甚至于,有些随机应变的隋军士兵们更是出格。在敌人冲上来之前,挖掘地上的积雪如同堆夯实的雪人一样,把盾牌背面都用积雪埋个半人高,踩实了夯紧了,让积雪为自己分担敌人的冲力。如此天时地利妙用之下,突厥人的第一波冲刺就如同撞在了铁板上一样,也就毫不奇怪了。
突厥人的速度陡然降了下来,隋人却丝毫不客气,狠狠地捅刺着长枪,抡着大片刀火杂杂地猛砍猛杀。仅仅付出了前三行阵列被冲乱的微不足道的代价之后,隋军居然在阵形没有一处被贯穿撕裂的良好局面下,就转入了阵地战。
阿史那咄苾脸色铁青,他还没有试过突厥骑兵在冲锋之后居然连割裂敌人阵形都做不到的局面两军居然就要直接这样转入线式的消耗作战,这实在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打法。眼看着突厥勇士在快速地失血,和汉人以命换命,他却丝毫没有改变这一局面的方略,只能咬牙苦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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