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随着高句丽和新罗的灭亡,似乎一并消退了。这个年关,也许是萧铣自从身居高位之后过得最为舒坦的一个了,眼前再也没有催人命的来年任务压在那儿。连一直折腾的杨广似乎都陷入了灭高句丽这一之后不应期,变得暂时疲软了下来。
萧铣正月末带着自己的嫡系亲信重新离开东都南下,随身跟着的是两个堂弟萧钜和萧钧,是去江都担任闲职,顺便离开是非之地的,并没有任务在身。萧钜原本历史上最终会被杨广封为梁公,但是这个爵位本时空已经是萧铣的囊中之物了,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个小堂弟一把。萧铣心说大不了到时候咱救你一命,别让你跟着杨广一起被宇文化及宰了,便算是对得起你了。
南归之路自然还是走汴河、淮河这一运河体系,途径济阴郡的时候,萧铣还得到了张须陀的拜会,然而张须陀显然如同历史上一样没能控制好齐鲁之地的局面,虽然他在战场上屡屡打胜仗,盗贼依然越剿越多。
还有一桩没能逃脱历史惯性的事件,便是李密终于在瓦岗军中站稳了脚跟,据说还颇受翟让信任,已经有与翟让分庭抗礼的趋势——李密初投翟让的时候,其实并不受信任,甚至翟让手下还有嫡系亲信劝说翟让除掉李密,无奈李密和翟让麾下大将之一的王伯当似乎关系处得很好,没结交多久就结下了师徒之谊。后来也是在王伯当的居中劝说之下,李密才融入了瓦岗军的核心集团。
按照如此看来,瓦岗军走上截断漕运、攻取洛口仓等要害做大的惯性并没有被改变。自从大业八年下半年李密从杨玄感乱军中逃脱后,利用大业九年全年大隋朝廷都全力投入到对高句丽的最后灭国之战的一年空窗期契机,终于是给李密折腾到了一个积累原始资本的机会。
张须陀曾经击败过贼头无数,翟让如今还不算资格很老。甚至如今江湖地位还不如在张须陀手下屡败的孟让,所以张须陀拜见萧铣的时候,谈起那些人并不以为意。萧铣心中苦笑。只有他知道李密的势力才是最后给张须陀送终的角色,但是他也不打算点破这一点。毕竟张须陀这个绝对忠于大隋朝廷的将领活下来对于他萧铣本身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李密等最终熬到隋末的割据势力的逐步成形,也是让萧铣颇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趁着如今朝廷没有任务压在那儿的功夫,萧铣也开始思忖如何扩大自己的嫡系班底,往军中安插一些他能够预知到的名将之才。
或许有人会质疑萧铣既然拥有对历史的先知先觉,早就该把历史上后来在大唐一朝屡建奇功的名将都趁着微末之际统统收拢到麾下,但是这种思维其实有个很大的局限性——其实一直到大业八年为止,萧铣都谈不上独领一军,而且身份敏感。那时候招募心腹死士显然不合时宜,还容易被猜忌。而他自领扬州内外侯官总管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而且期间除了在江南剿贼就是在高句丽征战,没什么功夫腾出手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又不好很无厘头地让手下人大张旗鼓越境去搜罗人才。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制约因素,那就是体制对他用人的限缩——真正牧守一方,甚至称雄称霸的军阀,在录用手下的时候是不得不考虑原有旧部的心态和想法的:
并不是和打三国志策略游戏那样,明明你手头有做了二十年军师的鲁肃,然后一挖到诸葛亮一看一个智力96一个智力100。就可以马上把智力96的军师卸了换上100的。如果现实世界里有脑残主公这么做的话,肯定不止是如同游戏里那样,仅仅被卸任的智力96武将忠诚度狂降。而是连带着该主公手下其他全部老兄弟统统忠诚度狂降。
毕竟历史上能够容忍诸葛亮式火箭蹿升的只有关二哥张三哥,还是在刘大耳反复开导的情况下。别人这么做那就完全是作死。
萧铣面对的问题是一样的,而且更复杂:因为隋末那些大放异彩被人记住的名将,有很多出身并不好,都是草寇之流。而萧铣出身名门,又是外戚,显然不可能太掉身价去笼络草寇将领,那样只会寒了身边原有班底的心。正如历史上李渊之类的关陇门阀起兵时,其实一开始也没笼络到多少草寇出身的名将。也都是到了大后期李密王世充等都已经僭越称号了,他才开始收拢那些渐渐洗白的低出身将领。李渊的困境。和萧铣是一样的,注定了他们在天下正式打乱、杨广的权威崩塌之前不能毫无顾忌地唯才是举。
此前收复杜伏威手下倍抛弃的一个阚棱、一个王雄诞。还是借着辅公佑和这二将的矛盾,逼出来的。阚棱等到了萧铣手下之后,还是只能从校尉做起。萧铣别说郎将这种必须朝廷册封的官职了,便是一个留守有权自己任命的都尉都不敢给,就是怕论资排辈的老将们寒了心。
……
为了这事儿,途径济阴郡的时候,萧铣特地问了在齐地待了多年的手下武将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可以举荐的军事民政人才。结果来整之类的出身较好的武将倒是举出了不少人,但是显然萧铣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这些人才没能史书留名所致。
来整推荐的人物里头,萧铣仅有采纳了拿来用的,还是来整的两个弟弟、也就是来护儿的幼子来恒、来济。这两兄弟和来整并非同母,比他年纪还要小三四岁,如今一个才刚刚及冠,一个才十八。但是听来整说这两个幼弟自小读书很是刻苦,颇有见识,兵法也略通,着实是治民理政之才。如果其父来护儿没有造黑锅的话,想来杨广本来也是要授予这两兄弟荫职的。
来护儿好歹是萧铣敬重之人,高句丽之战的时候来护儿又独自扛过了黑锅。所以萧铣哪怕是为了安抚故人,也少不得给来护儿的儿子想办法弄个官做。
不过他却不知道,这么一个原本是人情的举措。也为他后来拉拢到了两个可用之才。历史上江都之变后来护儿一门中年长有实权的都被宇文化及杀了,留下的几个幼子都是人微言轻不在御前的。而便是这个来恒、来济。历史上在家族覆灭毫无外力可借的情况下,在贞观朝暂露头角,屡获升迁,最后在唐高宗李治时期做到宰相。时有ji佞许敬宗——也就是后来帮着武媚娘折腾大唐江山祸害李唐宗室的那厮——见来恒、来济做到宰相,而初唐宰相虞世南之子为将作大匠,感慨:“来护儿这等粗人武夫的儿子为宰相,虞世南一带翰墨,其子为木匠。天道变异无常,有过于此者乎?”
萧铣捡到两个幼牛而不自知,当下却是放弃了找来整、周绍范等将领介绍贤才,专门盯上了秦琼。在济阴郡夜宿的一天,萧铣便提着酒肉假装睡不着去找秦琼谈论江湖豪杰。
秦琼一开始还拘束,几碗烈酒下肚,大块羊肉吃下,也就放开了些。萧铣借着酒劲逼问:“叔宝,你是历城人士。如今家中不知可还有族中人口?本郡有交好的豪杰之士,堪为朝廷效力的么?”
秦琼撕扯着一截羊腿。一开始思忖了半晌也不敢开口。其实这样的问题他已经听萧铣问过两次了,实在是他手头的人出身拿不出来,这次见萧铣逼问得紧。很是期待的样子,斟酌着说道:
“某倒是有一个知交好友,虽然不是同乡,却是早年一起习武有些交情。此人便在如今这济阴郡东阿县。也算是耕读传家,好出身的良民,颇有勇力,虽然自个儿不太喜欢读书,却也粗通文字。三年前齐地渐渐纷乱之后,他与族人结坞堡自守。自行抵御贼寇,孟让的贼军经过济阴郡时。也不曾能拿下他家坞堡,想来是有带兵之才的。”
萧铣听了秦琼的描述。一时想不起来什么鲜明的形象,猜不到秦琼说的是谁,只当是名气不大,或是因为秦琼为自己考虑,不敢举荐那些出身狼藉的江湖朋友。推求其次之下,萧铣也只能是直截了当让秦琼说来姓名。
“叔宝不必吞吞吐吐,但说此人名姓,某自然人尽其用。”
“此人名叫程知节……”
“噗……”
好吧,当萧铣没问,历史演义害死人呐。原来程咬金不是个三板斧的纯粹粗人,居然还是个耕读传家结寨自守不肯从贼的良民?
其实也是萧铣如今来得早,若是再晚一年,等到瓦岗军在李密的整合下势力大涨之后,这个程知节也就去从贼了,如今只是没有遇到雄主,只好自守观望罢了。
萧铣后来又问了几个人,还挑名道姓地问,然而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秦琼认得的人里头,济阴郡附近的还有徐世绩和单雄信,无奈这两人先后在大业七年和大业八年从贼了。秦琼听萧铣问起这些名字的时候还很是羞赧,似乎为自己认识这些从贼的将领而惭愧。从此萧铣算是彻底看清了:秦琼哪里是什么小说演义上说的江湖豪侠之士,他既然是领了朝廷的武官官职,显然还是一个在乎朝廷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