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没能劝动楚勉。他在后花园的凉亭中找到他的,见面时这小子正喝酒,吹着池塘边飘来的清风,披着显然是少女身段的纤细狐裘。左边坐着方文右边坐着云小子,一饮而尽的酒杯还未曾放下,官窑烧制出细腻的青花胎质中晃荡着稚嫩的笑容,杯酒微醺,少年春风得意,像极了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的新郎。
林枫问带路掌司,“这就是你说的险些身死?”
女子闷头苦笑,也觉得这一幕对不起青年的行色匆匆,“晋王殿下鸿运齐天,自是恢复极快,公子体谅。”
青年冷哼一声坐到楚勉对面,心说我能不体谅么,不体谅能揍他一顿么?他对着少年上下打量了半晌,盯得后者头皮发麻才问:“伤的如何了。”
少年有些心虚,缩缩脖子道:“不碍事,长久温养便可。”
“能否换个地方温养?”林枫说道:“此处并非养伤的好地方,随我去客栈如何?虽然书声聒噪叫卖喧哗,可至少听的是先贤至理与人间喧闹,长久自然沾染心气,好过泡在蛇坛子里。”
少年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语气坚定。他不知道何为蛇坛子,听起来并非好话,因而笑着说:“多谢林兄挂念,你可能不知,世上再无比这更合适的温养之所了,宋伯伯正是明白七姐对我疼爱有加,才在万千居所中寻到此处。七姐性格古怪,与谁都不亲近,可我们是母后一同抚养长大的,同吃同住,她过世前让我俩相依为命,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而且,”楚勉四下看了看,掩住嘴角偷偷摸摸道:“此处公主府,各地官府每年供奉之多,珍馐奇物收纳之广,父皇宫中未必能稳稳胜过!所以这库房之中的珍宝药材,大批尤胜国库,是真正的‘天灵地源’,于虚弱之人而言,裨益是再好不过了!等过我身子好些就偷出去卖个好价钱!”
少年嘿嘿直笑,贼眉鼠眼。
偷!?
林枫皱了皱眉,觉得这小子不一样了,很贱的感觉。
晋王府吃穿用度等一应开支,有掌管财政的吏部派遣专人统筹,岁逢开春纳税,调拨整年所用填补空缺,供以生活之用。简而言之,这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项,不会有例外。而且对于晋王此类嫡皇子,官员通常会故意拔高数额或加诸莫须有的额外开支,为其多收一笔意外之财。
就像走过纳税人的刀笔小吏一般,挥挥笔的皮毛小事就足以结下一段善缘,何乐而不为?
所以说晋王府会缺钱么?肯定不会呀!又不是太子魏王,招贤纳士收拢门客,一日明细赶得上半城流水!他一个小小皇储,一年到头连个正经应酬都没有,顶天买上两筐新书,几十两而已。要钱干什么?给个几万两他花的出去么?
青年眯眼想了想,觉得那种很贱的感觉似曾相识,曾有人更贱的偷取自家字画典当,又在祖传捣练图上写了‘蠢驴’俩字。林枫狠狠瞪了云小子一眼,后者把酒傲然饮尽,像是在说没错,就是小爷我教的,谁让这段日子小爷陪着这废柴呢!你想咋地吧!
青年叹了口气。果然白纸就是白纸,谁人落笔就是谁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