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嘱咐,已经是在着手铺排后事。杨致两眼一热,肃然起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上,我答应了。”
皇帝疲倦的叹道:“致儿,你是聪明人,朕与你说这番话,其实就是托孤。朕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多久,朕心里清楚得很。雨农、文远业已老迈,精力不济,加之二人门下故吏旧将遍布天下,恐受其扰。文瀚与你等自成一方势力,与朝中众臣和几位皇子素无瓜葛,朕最是信得过。”
“史有明载,齐桓公死后,诸子争位,以至停尸不顾,束甲相攻。朕绝不会容许这等故事发生在朕的身上!文瀚贬黜之日,便是朕命他一意善后之时。到得那时,你必须尽快回京!切记,切记!”
皇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到身后事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说得具体。每次谈及于此,杨致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杨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在他心底对皇帝的感情十分复杂。相互利用虽然是二人相处始终无法绕开的主题,但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的那一份信任,说不清道不明,更是无可替代。
出了宫门,收拾心情,径直回府。
又是一年年来到。算起来,已经连续有两年没能在家好好过个年了。许多小民百姓尚且能够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杨致可谓位高权重,反倒四处奔波劳碌,一家难得团聚,进门之际,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全家老小早已在家书中得知,杨致会回家过年,这一日终于把他盼回来了,阖府上下,一片欢腾。
老爷子杨炎自从有了孙儿,心下再无半点挂碍。按杨炎的话来说,亲家沈子通时时板着一副死人脸,都懒得鸟他。只有越王赵启这个异类与之臭味相投。跟其余官宦显贵也玩不到一起去。每日不是与街坊四邻、市井闲人厮混,便是逗弄两个孙儿。这一年多来,愈发红光满面,身体健旺。
杨猛与杨骁已有一岁半大。在沈玉与赵妍的精心看护下,都长得十分健壮。不仅能像两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的走路,还开始咿呀学语,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
杨府首席家仆阿福在少夫人沈玉的撮合下,也娶了府里一个仆婢成了家。
正主儿回来了。当晚自然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享受团圆家宴。在父亲沈子通的授意下,沈玉命人将哥哥沈重也请来相陪。
众人谈及玲珑又为杨家新添了两名人丁,老爷子立马精神百倍:“致儿,这个……这个你真行!什么时候带儿媳妇与那两个小孙儿回来,给你老爹来瞅瞅?”
沈玉兴致勃勃的道:“相公,莫说两个孩儿,至今我连玲珑姐姐都未见过呢!我长到这么大,还没看见过大海。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我们全家都去砣矶岛上住上一段时日吧!研儿,灵儿。你们说好不好?”
朱灵儿抿嘴笑道:“岛上就只有那么宽的地方,四周除了大海还是大海,也不像长安这般热闹,只怕二位少夫人会住不习惯。”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戳到了杨致的痛处:长安相距砣矶岛数千里之遥,携老扶幼的一大家子人,来来回回谈何容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一家团聚过上安生的日子!
说话间,沈玉怀里的杨猛小脸微微抖了抖。老爷子连忙起身,熟练无比的抱过小孙子:“打尿颤了。猛儿打尿颤了!——来,爷爷给我家小猛儿把尿啰!”
嘴里一边嘘嘘嘘嘘,一边用手拨弄着孙子的小。果不其然,小杨猛哗哗的尿了一地。还将老爷子的丝袄下摆淋sh了一小块。按理说,这样的事应该由负责照料孩子的仆婢来做。但杨府上下众所周知,逗弄两个孙儿是老爷子最大的乐趣,你不让他干,他还跟你瞪眼发飙。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沈子通皱眉哼道:“没大没小。老不正经!”
杨炎麻溜的斥道:“我就喜欢,关你屁事!”
两亲家向来不太对板,斗嘴互掐乃是家常便饭,众人也不以为奇。说句大实话,如果沈子通不是杨致的正牌岳父,恐怕在杨府一天都呆不下去。
沈子通摆出一副不与杨炎一般见识的架子,对杨致肃然说道:“贤婿,如今你是朝廷的三品重臣了,官高爵显,府里若是没有规矩,难免招人笑话。待到猛儿与骁儿满了三岁,便由老夫亲自教导如何?”
沈子通自认还是顾及了杨炎的脸面,算是说得客气的。杨炎文化素质确实不高,而且性情惫懒油猾,但与亲家沈子通相比,智商半点不差,关乎人情世故的情商则至少高了八个档次。
杨炎心下暗骂: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你以为老子听不出来?你个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老东西!
当即反唇相讥道:“亲家,我就奇了怪了,致儿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