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屏住呼吸!
那人真的是九阿哥,身形面容乃至习惯的手势,都是他!
斯杰潘强忍着想掀开轿门、三两步奔过去的冲动,他用力压住呼吸,只觉得泪都涌上来了!
但是紧接着的一幕,却把他吓住了,只见九阿哥从后面快步冲到胤禛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
斯杰潘腾地站起身!
他的身材太高大,差点没把轿子给掀翻!
胤禛被那一拳打得,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幸而身边奴仆一把扶住他,才算没跌在地上!
九阿哥还不肯依,想冲上去继续动粗,胤禛身边那几个小厮急了,他们不敢回手,只能用身体挡在主子前面。好在这时候,周围官员连同八阿哥,一群人慌忙拥上去,分开他们两个。
嘈杂声中,斯杰潘还能听见九阿哥那尖锐的嗓音:“……当我不知道?!想不出法子害我,就去害我儿子!勾搭一个七岁的小孩儿,教他怎么和他阿玛作对?老四你真有出息哈!我还告诉你,这事儿咱没完!就算说到皇阿玛那儿,我他妈也不怕!”
七嘴八舌、凌乱一片的劝解声中,斯杰潘看见八阿哥气得近乎扭曲的脸,他用力拽着九阿哥的胳膊:“说什么呢你!孩子的事儿,怎么扯上大人了!弘晸又不是去见四哥,他是去找弘时玩儿!”
“八哥你别不信!他家弘时跟着他老子学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再这儿胡说,我要叫皇阿玛掌你的嘴了!”八阿哥气得脸发红,一个劲儿把九阿哥往旁边拽。
胤禛扶着奴仆站直身体,他抬手蹭了蹭眉骨处,被打出来的血迹,雍亲王的那张铁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是你的亲儿子,你自己不爱惜,七岁的孩子,你把他往死里打,打得弘晸到现在起不来床,这世上,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么?!到时候孩子和你反目,可怪不得我。”
胤禛这冷冷的话,更加刺激了九阿哥,他边挣扎着,想摆脱八阿哥的牵制,一边怒骂:“我是他老子!他的命就是我给的!我他妈打他又怎么了!那小子吃里扒外就该打!哦,我打我儿子,你倒心疼起来了?可见心里有鬼!不然你替他叫什么屈?老四你给我听着,我家的事,没你说话的地儿!弘晸是我儿子,我打死他也活该!”
同时,他的嘴里还吐出一连串的骂街脏话,斯杰潘听得目瞪口呆,他不得不承认,其中百分之九十他都听不懂!
胤禛也不理他,径自叫过小厮,朝着马车这边走过来。斯杰潘见他过来,迅速放下窗帘,但仍旧晚了一步,九阿哥眼尖,立即看见了轿子里金发蓝眼睛的洋人。
“……呸!下三滥的玩意儿!一肚子牛黄狗宝!自己那些诡计使尽了,又想找洋人来帮衬!老四你想干嘛?把这洋玩意儿带这儿来,是想给我下蛊是怎么的!你等着!赶明儿我告诉皇阿玛,叫他把这洋人逮起来!扒了他的皮!把他顺大沽口扔海里,让他滚回鬼子国,找他那亲亲的洋菩萨去!”
斯杰潘坐在轿子里,听得四肢僵冷,脸色惨白!
正这时,轿帘子一掀,胤禛钻进来。
他看看惊慌失措的斯杰潘,然后坐下来,淡淡道:“高无庸,走吧。”
车轿咕噜噜往前行驶,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九阿哥那高声的,不依不饶的咒骂,直至他们的车都转弯了,还能听见隐约的愤怒声音。
车马驶离宫门,有好一会儿,轿子里没人说话。
胤禛用手捂着脸,只觉眼角伤口一阵阵疼痛,这让他又愤怒又懊恼,今天这事儿的导火索是弘晸,八阿哥悄悄告诉他,弘晸一个人偷偷跑去雍王府的事,最后还是被九阿哥那个副本知道了。
副本叫人把弘晸捆在院子里的柳树上,他抄起马鞭一通狠抽,抽得弘晸死去活来。期间,孩子晕过去好几次,副本叫人拿冷水把他浇醒了继续打,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还不肯罢休。后来吴十七害怕了,悄悄叫人去找八阿哥,八阿哥正在吃晚饭,一听这话,丢下碗筷,衣服都来不及换,飞身上马冲出府邸。
幸而他快马加鞭赶过来,这才阻止了副本。
……若他再晚来一步,弘晸就得被九阿哥的副本给活活打死了。
胤禛得知,火冒三丈,退朝出来的路上,他忍不住就去质问九阿哥那个副本。副本原本就在气头上,胤禛这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就是今天在宫门口,俩人打成这样的原因。
他正心里火着,却听见身边斯杰潘小声说:“四爷,对不起……”
胤禛回过神来,他放下手,勉强一笑:“你又对不起什么?”
“要不是我今天跟过来……”
胤禛摇摇头:“不关你的事。说来,该道歉的是我,斯杰潘,我不该让你看见这一幕。”
斯杰潘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袍子,不出声。
胤禛看他这样,轻轻叹息:“你也别难过,是我乱出主意,好心办了错事……”
“四爷不必这么说。”斯杰潘忽然抬起头来,“错的是我。”
胤禛惊讶地望着他:“什么?”
“是我错了,以为……以为副本和胤禟会有什么联系,所以还抱着痴心妄想。”斯杰潘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一笑,“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副本就是副本,副本不是胤禟本人,和他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如果只是想看那张脸,我还不如去看五阿哥的脸。四爷你放心,我对副本已经死心了,从今往后,我再不见他了!”
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胤禛听着,心里却很难过。
他知道,斯杰潘也很难过,恐怕那份难过,更胜于他。
想及此,胤禛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类似“兔死狐悲”的模糊伤感。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斯杰潘的肩膀。
“再耐心等上十几天,他们就快回来了。”
斯杰潘本来如一滩死灰的心,被他这句话,重新点起了希望。
于是他笑起来:“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