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戳了戳自己的头,笑道,“我把过去的回忆调配出来了。”
“他能看见你的所思所想?!”
安德烈点点头:“不然,四爷以为他今天盯着那些老头子看什么?”
胤禛卡住,他卡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那,弘历他刚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形?”
胤禛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害怕的事情。
安德烈抱着臂膀,沉默不语。
胤禛以为他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正讪讪的,却听见安德烈低声道:“像野兽一样,被关在好几层强化玻璃钢的透明房间,此生,不能触碰任何人……”
胤禛吓了一跳!
他一想起那情景,顿时毛骨悚然!
安德烈却挑起车帘子,往外望了望:“嗯,出来巷子,到岔路口了。弘历,该往南,还是该往北?”
过了一会儿,胤禛听见儿子怯怯地说:“……往南。”
胤禛愕然:“他怎么会知道是往南的?”
安德烈轻轻叹了口气,“这方面我无法和四爷解释得太明白,因为我也是个普通的人类,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就像红外追踪器,这个人,肯定来过雍王府,弘历甚至见过他,所以对他的行动轨迹有所了解……弘历,前面的岔路口,是直走还是拐弯?”
弘历小声小气地说:“直走。”
胤禛吃惊道:“可他最近几乎没怎么出门啊?他怎么知道外头的动向?”
“据我的猜测,也许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接触,沾染了一些对方的信息——比如说某一天,四爷您其实去了这个嫌疑人所在的家庭,甚或和他说过话,碰过他身上的东西,然后就带着很细微的气息或者其它什么我们所无法察觉的东西,回来了,然后您又会告诉弘历,您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其实您不说,他也能知道。又或者这个给出信息的人不是您而是其他人,这都有可能。”安德烈说到这儿,停了停,“打个比方吧。就像猫出了一趟门,尾巴尖儿沾了一点红油漆回来了,有经验的主人一看就知道,猫是去了对面邻居家,因为邻居是个油漆匠,而之所以猫能进去,一定是因为油漆匠夫妇不在家,否则油漆匠的老婆是不会放它进去的,既然这两天是国庆日,夫妻俩又都不在家,那么人家多半是旅游度假去了。而猫自己,对尾巴毛上沾的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油漆并无察觉,也理解不了主人的这一系列推断,所以在猫的角度而言,这是件非常诡异的事:为什么主人一看见自己,立即就能知道邻居去度假了?”
胤禛一时愕然,他挣扎半晌,才艰难道:“这不成福尔摩斯了嘛!”
安德烈笑起来:“对弘历而言,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并非基本演绎法那么难。四爷你要考虑到,他得到的信息远比咱们多得多,推演起其中的联系来,也比福尔摩斯快得多。毕竟福尔摩斯只是个人类。”这后面没说完的话,胤禛自然能听懂。
“所以你是说,弘历能够理解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不光理解不了,也无法察觉,恐怕看都看不见,更不能在脑子里形成概念和系统。”安德烈顿了顿,“但他会将这些信息全部收集起来,做整体的分析——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打的比方也是我们人类能想象的比方,也许他使用更高深的方式,高深到我们无法想象,无法解释,甚至无法打比方。”
胤禛抱着孩子,一时默然无声,只听耳畔车辚辚,他觉得他好像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捉摸的黑洞里。
他忽然有点明白,研究所的人为什么要把弘历抓起来,关在层层透明的玻璃钢里——这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因为进宫请旨、调遣兵马,都耽误了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车马在街上一刻不停的走,遇到方向的选择,安德烈就会询问弘历,而小孩子丝毫都不迟疑,立即就会给出答案来。
每到一户人家——主要是大户人家——胤禛就会将弘历抱下来,然后,兵马严阵以待跟在后面,等这家的主人胆战心惊打开大门,迎接在门口,胤禛他们也不进去,就让孩子在门口看。
“是这儿么?”安德烈问。
弘历仔仔细细把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瞧了瞧,又瞅了瞅大门四周,他摇摇头。
“这户可以解除嫌疑了。”
于是胤禛叮嘱这户人家,到明日天明,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任何人出门,只要有异常就立即报官,然后,他这才带着人马继续出发。
这种方式,非常缓慢,但保险有效,他们是以地毯式的推进,排除嫌疑,将搜捕范围一点点缩小。嫌疑人携带了很多东西,此刻城门紧闭,他怎么都逃不出京师,再更换身份也很困难,因为各家都已经接到警告,他再杀人会引起骚动。而只要找到他栖身的巢穴,就能获得大量线索,接下来就很容易抓捕了。
“如果他再大几岁,也许能直接告诉我们目的地。”安德烈抚摸着弘历的头发,又对胤禛说,“但是眼下,很多信息在他而言还只是影像以及各种感觉,无法和譬如‘九门提督’、‘户部侍郎’这之类名词搭配起来,再加上他目前使用语言又不熟练,所以只能一家家的找。尤其嫌疑人肯定对他足够了解,也有充足准备,所以把自己的信息匿藏得也很严密。”
胤禛忍不住道:“也许咱先问问他呢,看看他对嫌疑人到底是什么印象……”
“四爷可以试试……”
“弘历,那人是谁?想害死斯杰潘的那个人叫什么?”
弘历看着胤禛,他突然尖声细气道:“麻杆儿。”
胤禛一愣:“啊?”
“……热乎乎!臭臭!麻杆儿!圆的,紫衣裳,怕怕!鳄鱼怕怕!”
安德烈大笑。
“所以四爷你看,他就只能告诉你这些,要是照他给的这些信息,全京城穿紫衣服、瘦得像麻杆儿的,都得被抓起来。”
“鳄鱼怕怕又是怎么回事?”胤禛哭笑不得,“难道嫌疑犯牙齿不好么?”
安德烈问:“弘历,鳄鱼怕怕怎么了?”
“鳄鱼怕怕的眼睛!”
安德烈听懂了:“嫌疑犯的眼睛像鳄鱼,也许是小而凸的样子。至于说臭臭,可能是他能分辨而我们却无法分辨的某种气息。”
“福尔马林?”
“或许。”
正说着,弘历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的小手一把抓住胤禛胸口的衣服!
同时,车马也停住,高无庸下马上前,在轿子旁边道:“王爷,十四阿哥的府邸到了。”
安德烈盯着弘历,他咬着牙,轻声说:“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