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不敢违拗,与大卫一同去到战场一角。这里断臂残骸、刀剑随处散落一地,一股血腥味,十分刺鼻!大卫遥遥望见一女子,静静坐在一具尸首旁。待到靠近,才看清原来是亚比该——但见她目光呆滞,一头金发化作了满头银丝——身体轻轻摇晃,口中念念有词:“我儿睡了……睡了……”
大卫下马,轻轻走近,只见一块大石上血迹斑斑,押沙龙躺在石下,头骨碎裂,满脸血肉模糊,前胸一处枪伤尚未凝血……毕竟十多年的亲情还在,想到次子幼时的可爱稚嫩。如今却阴阳相隔,不由得心中难过……无暇多虑其他,王叹了口气,说道:“我儿今日殒命,王妃与本王都有失教养之责……”
亚比该突然站起,叫道:“我儿没死!我儿没死……他只是睡了!你们要干什么?不许动他!”
雅望班看她神智不清,近乎疯癫,大声问道:“王妃!你清醒些!可认得我们?”
亚比该慢慢把眼光移到他面上,忽然抢近,握住他手,叫道:“我儿!你醒了?饿了么?娘亲给你预备了美酒佳肴……”
雅望班在众人之中,虽较为年轻,也比押沙龙大了足有二十岁——亚比该连贴身侍从,都认不出,只当他是独子,显然已经失心疯了……
雅望班垂泪道:“王妃!你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亚比该似乎稍稍平静,看到不是爱子,松开他手,狂笑不止,喊道:“你不是我儿!你们是谁?你们把我儿藏哪了?”
她扑到大卫身前,问道:“你是他们的首领?你说!你把我儿藏哪了?”
一众武将均欲上前,把她拉开。大卫向他们摇摇头,示意不可——转向亚比该说道:“你儿子……我看见:他往那边去了!”
亚比该顺他手指方向望去:一轮血色红日沉于天边。她痴痴笑道:“不错……不错!我儿就是在那里!多谢你了!”
她不管不顾,径向西方奔去……
群臣尽皆暗暗嗟叹:昔日一笑倾城、风华绝代的美艳王妃,竟变成了一个疯婆娘……个个轻声摇头叹息。
呆了半晌,大卫才说道:“把押沙龙装裹收殓,运回伯利恒下葬——在这石上立根石柱,在上镌刻‘押沙龙柱’……向世人表明本王:教子无方之过……”
亚比亚瑟赞道:“我王敢于自陈其过,这份胸襟,世上君王能有几人?”
众将也都同声颂赞。大卫怏怏不乐,命人打点后事,自行默默回入示罗。一路上在想:当年因与贝丝芭姐姐做出事来,我设谋害死了乌利亚将军——拿单长老面折庭诤,讽谏我之过错!我还故做姿态声明:行那等恶事的,必要在日光之下,偿还四倍!如今我家中:或亡或疯,已有四口!当真一毫不少……
晚间,唤来幼子所罗门,说道:“这几日来,疲于奔波!我儿的功课被耽误了不少,明日起,要和节度大人好好温习了。”
童子问道:“父王时时督促孩儿,是决定了要把王位传与孩儿了?”
大卫笑问:“你不愿意?”
所罗门答道:“孩儿听说:大哥、二哥或多或少,都是因为争这王位,弄得手足残杀、误国误民!那以色列王位,表面尊荣崇高,孩儿觉得也是祸水!”
大卫说道:“我儿小小年纪,竟能虑到这一层!不错……不错!我儿可想过:倘若一家之主昏昧平庸,只累得一户人口穷困潦倒;若是一国之君碌碌懦弱:就要害得一族民众不得温饱了……所以这储君之位,就要慎加遴选了。”
小王子立即接道:“所以那些拼命要抢着做王的,成不了好王!只有像父王这样,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一定是贤王明君!”
大卫笑道:“我儿这话,虽有几分道理,也非绝对!要知道:凡人在这世上的寿数、才干、成就都是上天赋予,天命注定!如果天降大任让你做君王,你就绝不是乞丐……”
所罗门插话道:“如果天降大难让我做乞丐,我就只好乖乖的退位让贤了……”
大卫微笑道:“倘若大卫家失德于天下,顺从民意,最是明智,切莫强求……”
小王子细细玩味其中深意,略有所悟……以国自大卫王后,所罗门亦成一代明君!他在位期间,国家空前繁荣——不过世上凡事,都有定期;万务皆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潮起潮落、周而复始。国运自然也免不了烈火烹油、盛极而衰……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