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打草谷的时候从来走不落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要用得着的东西,都不会给敌人留下。
宫女们很快就将那尸体剥了个干净,无论衣物还是其他,都一件件码在地上。
可惜这隐宗的女高手除了一枚刻字的铜钱,也就一对短刀,再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虽然萧德妃话了,但宫女们没有谁敢拿走任何一件东西,她们连人都归属于萧德妃,根本就没有资格伸手拿这些东西。
这是她们的生存规矩,即便主人开口,她们也不能破坏。
当宫女们纷纷离开之后,萧德妃才捻起那对短刀,仿佛在自言自语:“天婆,我该不该信任她们?我知道她们其中肯定有一个人要背叛我,但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萧德妃的身后,萧德妃的母亲,是喝着这位天婆的奶水长大的,萧德妃小的时候,也喝过天婆的奶水。
据说契丹人的先祖,跟突厥人一样,有着狼的一半血统,是喝着狼的奶水长大的。
而那些流离失所的契丹孩子,哪一个不曾喝过别人母亲的奶水?
他们真正践行着“有奶便是娘”这句俗语的字面含义,乳娘在他们的生命之中,是很值得尊敬的一个角色。
她喝过天婆的奶水,自然要信任天婆。
而且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一直信任的人,守护在身边,特别是像她这样的特殊身份,即便是耶律淳,身后看不到的阴影里,仍旧潜藏着一个影子,在最危险的时候,总能够出现,给他们最后的保护。
这在历朝历代,在每个国家,几乎都有这样的影子护卫者,契丹也不例外。
天婆是过来人,虽然她的眼睛早已看不到东西,但她的心却明亮无比。
她走到萧德妃的身后,满是白翳的双眸微微睁开,嗅闻着空气之中残留的气息,而后朝萧德妃建议道。
“既然找不出来,那么只有信任她们的全部,或者…全都杀死。”
天婆从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很多时候萧德妃都会将自己的心声向她倾诉,但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会表自己的意见。
但这一次不同,这些宫女已经威胁到萧德妃的安全,作为萧德妃的守护者,天婆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建议。
“她们跟了我好多年了…为什么会背叛我…”
天婆看着泫然欲泣的萧德妃,有些欲言又止,她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轻轻取过了萧德妃手中的短刀,佝偻着身子,有些蹒跚地走向了宫女们歇息的偏殿。
萧德妃猛然抬头,从后头追了上来,夺过天婆的短刀,冲入了偏殿之中!
没有惊叫,没有太多的动静,就仿佛一颗颗熟透了的果实,在秋风的轻抚之中,顺其自然地落地,出沉闷的响声,仅此而已。
天婆走到偏殿里,萧德妃跪坐在地上,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边是一个又一个陪伴了她多年的姐妹们。
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她的泪水在无声滚落,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后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紧要关头,她承载着这个民族的延续,她相信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来带领这个民族继续走下去。
因为她叫萧神女,在没有成为皇后之前,她一直是契丹族的神女,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个民族的根性,没有人比她更渴望继续守护着族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放弃了很多,她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嫁给了耶律淳,她选择放弃那个如风的男子,继续待在深宫里,就如同她此刻选择将所有姐妹杀死一样,为了契丹民族,她仍旧在以自己的痛苦方式,做着自己的付出和牺牲。
天婆走过来,抚摸着萧德妃的头,就如同她出生的那一天,她接引她来到这个残酷的人间,并为她取名神女一样。
萧德妃已经不再是那个纯净的神女,天婆的眼睛也再看不到她那如晴朗天空一般的眼眸,但她却能够感受得到。
“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天婆如是说着,而后她听到萧德妃抹了抹脸上的热泪,站了起来。
天婆有些颤巍巍地抽出鞋筒里的剥皮刀,抚摸着那剥皮小刀,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数十年如一日在部落里剥离牛羊的生皮,措置各种内脏,为部族男人准备丰盛烤肉,在皮毛上打孔,缝制简易的衣物。
她默默地走出偏殿,而后走进了耶律淳那满是美女的寝宫。
萧德妃就跟在天婆的身后,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这样跟着天婆,偶尔能够从天婆的肩头,看到漏出来的阳光,看到天婆那如夏花一般美丽的容颜,就像看到长大之后的自己。
她倒是有些感激邵祥符的提醒,让她知道皇城司的人竟然已经潜伏到了深宫内院里头来。
但她也有些感到惋惜,如果刚才邵祥符再往前走半步,天婆就会将他的皮子给剥下来,就像剥一头畜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