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中,只盯着枕边女童的小袄、手铃发呆。颊上、腮边,犹有泪痕未干。
恰好今日不曾再犯那痴傻之症,见了丈夫带了个少女进来,两眼便立刻聚焦。张了张嘴便要哭问,忽觉自己仪容不妥,又忙着四下里找梳子。
丹影又叹,见此举,也必是个贤淑端庄、知晓廉耻的妇人,若非走失骨肉,何至于颓丧至此?曾见诗里有言,那怀春女子受不得相思之苦,懒于梳妆。却不知,这失了儿的母亲,不独皮肉、心魂没了,实在是连命也没了。
冯良工犹犹豫豫将丹影当作秀秀介绍给她,她立时便赤脚跑下床来,抱着丹影便是放声痛哭,连明知作假的丹影也不由自主跟着哭了起来。冯良工在旁瞧着,触动心绪,也是老泪纵横。一场痛哭之后,那妇人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唤了丫头前来帮忙更衣梳洗,冯夫人总算恢复了一二分常人模样,只那衣衫空阔地荡漾在身,叫人心疼不已。当晚,她便秀秀长、秀秀短地拉了丹影一处用饭,自己也不用人劝地高高兴兴吃了一小碗米饭,可算长久以来极为难得地良好进食。饭后,依旧拉着丹影说长道短、嘘寒问暖,只在众人劝慰了几番下,才肯罢休就寝,却又非得要抱着丹影同寝不可。后来,还是冯良工好说歹说,借口女儿大了,该当自己在闺房里睡,冯夫人才不好意思地免了丹影的尴尬。自是又带着满眼、满脸、满心的笑,给她张罗闺房里并不欠缺的用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房里。
丹影遂作冯家之女暂安下来。次日,封赏圣旨便下来了,除了县主封号、封地,一并也赏赐了不少首饰、布匹、珍玩、玉器等吃穿用物作贺仪。冯良工招待了前来颁诏之人,随后便带着丹影进宫谢恩,又假戏真唱地连摆三日酒席,邀请朝中同僚、街坊四邻同喜、致谢。
看着堂前、厅内,廊下、园中来来去去攒动的客人,收拾一新、精神焕发的冯家主仆,丹影忽然对那不知身在何方的秀秀生出不少羡慕来。不论她在哪里,只要有朝一日安然回来,迎接她的,便是这样满满的幸福,浓浓的温情。可是自己,此生却从未有过,也再无可能会有。
仰天收泪,看着天上忽又笑开。
李沧澜,有过他这样的爹,那也是比谁都幸福的事。她还有池凤卿、还有蓝翎、还有一路相伴走过的许多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的福分如果是一碗水,分入不同的杯中,无论哪杯多,哪杯少,合在一起总还是那碗水,满满的。只要自己不去抛洒滴漏,懂得珍惜,幸福总也是满满的。
跳下栏杆,丹影往外走去。该将秀秀赶紧找回来。这冯家满园子都是她的那碗水,自己便是借着享用几天,终不能偷了来,否则,是要丢了自己那碗的。
池凤卿的牢狱之灾是过去了,但这事儿可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