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你大爷》
第一章
市不起眼的角落里新开张了一家小书店,冬日里的店主总是迟迟开门,光开门这个工作就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他施施然的坐到柜台后的摇椅中,昏昏欲睡。
上午十一点,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上门,在店里浏览一圈,到柜台的登记册填写些什么,又匆匆离去,店主的眼睛此刻已经眯成一条线了,稍不注意,脑袋大幅度往下倒,他这才清醒些,慢腾腾的伸起懒腰来。
这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夏天总以人字拖现于世人眼前,冬天常常是短袖加上大披肩,窝在书堆中酣睡。
客人三三两两的多了起来,有位白领美女到柜台跟他搭话:“老板,你的书越卖越少了哦,还不进货?”
店主慵懒的笑意在脸上酝酿开来:“你想要什么?登记一下,我去帮你弄来。”
这家店的进货渠道异常珍贵,一般是店主在外收集的书籍,书上很多都有著名作家的亲笔签名,客人也大部分是熟客。
凡是登记在案的需求,店主基本上都能满足,别看店主像是什么事都不干,夜里总要忙死,越洋电话无数,全是交易往来。
随着小店的名声不胫而走,店主也成了许多人眼里的神秘人物。
下午四点,店主正盘算着要不要关门,店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虽然客人的身上喷了香水,但隐约还是能透出一股人渣的味道。
店主缩在厚厚披肩里的脑袋更缩了几分,随手捞起一副大眼镜戴上。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孟秦的人?”从不速之客的神色看来,孟秦似乎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店主的思绪瞬间飞到了千万里之外,孟秦这个名字,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店主压低嗓门:“没有。”
那人狐疑的盯了他许久,无奈店主打定主意开始入睡,闭上眼睛,往摇椅更深处挪动之后安静无声,那人只得满脸惋惜的离开。
望着那个熟悉到心坎里的背影,摇椅中的人不动声色,就算对方如何一往情深都与他无关。
晚上八点,隔壁开始传出敲打墙面的声音,店主没理会,正在网络上搜索资源,答应了老太太必须十点前回家的,可眼前还有一堆订单没处理。
头有些晕,店主开了音乐,缓缓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并不愿想起,但自从白天见了那个人,很多往事汹涌而来。
那人一声声的叫着自己:“孟秦,孟秦……”
可是下一幕就让他打了个寒颤,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却几乎是让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躺在那人身下呻吟,面若桃花,急促的娇喘着。
猛的摇晃脑袋,店主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逐渐冷静下来。
早就应该遗忘的,从更名换姓那一刻起,不是已经下了决心么。
他爱过那个人,可已成往事,父亲临死前说的话他一直记得,他不配姓孟。
隔天下午才开门,因为店主睡死在沙发上,似乎受了点风寒,起晚了。
店外站了两三个等待的客人,包括那名不速之客。
店主的眼神黯然了一瞬,接着面无表情的坐回摇椅中。
“真的没有孟秦这个人?”不速之客比昨天更急切。
“说了没有。”店主不情不愿的回答。
不速之客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如果你发现有这个人,麻烦帮我转交,我叫斐磊。”
意识再次脱离了眼前,一晃回到了数年前,那时他有个娇滴滴的未婚妻,却因为酒醉之夜,这个名叫斐磊的男人着迷的对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他沦陷了。
之后万劫不复,他想逃也逃不了,斐磊算个不错的情人,但不该在那时出现,更不该点破一个事实:孟秦是个同性恋。
长长叹息一声,店主终于从回忆里清醒,却发现斐磊已经走了,留在柜台上的,是一封厚厚的信。
扫了上面隽逸的字迹一眼,店主毫不迟疑将它丢进垃圾桶,没有忿恨,没有留恋。
脑袋更加疼了,似乎要去看医生才行。
隔壁叮叮当当在敲打,店主拉紧披肩,踱步出门,倚在门边斜眼看隔壁。
哦,原来是转租了。
没有什么可看的,店主还是回到睡觉位置,晃了一眼在信封上,快速闭目。
事实证明,感冒了睡觉真的很痛苦,噩梦不断。
鉴于特别难睡,期间为了收钱还醒了十一次,店主在六点时关了门出去看病。
途经隔壁,店主瞥过上面包裹了包装纸的招牌,看不出端倪。
回到家里,老太太没对昨晚他不回家的事情说什么,只是勒令他必须在家养好身体才能去店里。
好,反正都是睡觉,在哪里睡都一样,他毫不反抗。
然而到了第二天,就有老顾客打电话马蚤扰他:“秦孟,亏我老在你这里买书,我上个月下的单子现在还不见回复,我工作忙也懒得去问你,今天去你店里,你竟然还关门,你不想干了?”
“我感冒了。”躺在床上穿着凌乱猪仔睡衣的店主秦孟据理抗争。
“感冒了?”对方分明不信,“你平时说话就这样,哪里感冒了?”
“我不就是拖欠久了点么,至于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的那套书几乎绝版了,太难找。”秦孟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的说。
“我哪次要书不是绝版的?你不急?你隔壁都快要抢你生意了!”对方好像正站在书店前,“你隔壁的店面叫紫檀书轩,主营签名书、限量版书籍和古籍等等,你有什么感想?”
秦孟越听脸越黑,匆忙挂了手机就奔赴现场。
虽然他平时慢悠悠管了,但不代表他不在乎别人来抢生意,他平时敢随随便便开店,完全是因为他垄断市场。
望着眼前还没装修完,但招牌已经显露无疑的店面,秦孟从心底生出一股怒气来。
他奶奶的,做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生意!
秦孟敢说,全城只得他这么一家店,甚至全国都没有多少,所以他才悠闲的垄断市场,完全是因为他看准了现代人越来越多的签售会,只要有心,这种签名书到底还是能找到的。
秦孟甚至一度想过,这会不会是斐磊的伎俩?
但这个念头在隔壁开业那天打消了,秦孟拖着还没痊愈的身子,在店里熬了五天,终于等到隔壁开业,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本市商业巨子龙隋的出现。
秦孟压根想不通,为何专做房地产生意的龙隋龙大老板会特意来开个小店,还是和他一样的小店。
因为龙隋在场,整条街被围得水泄不通,送开门礼的宾客排了长队,秦孟店里全是被挤进来的人,他干脆关了门,去看热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所有人都称龙隋为老板。
老板就老板,反正龙隋横竖都是个大老板,但秦孟不认为那家店与龙隋有一毛钱关系,直到他亲眼目睹龙隋穿围裙在身上。
他娘的,敢情真的是大老板来开胃的,居然开这种小店。
秦孟顿时压力巨大,再回到自己的小店,兴致缺缺。
客人渐渐流失,证明龙隋的手腕明显比他强,铺面比他的大一倍,里面琳琅满目的书籍看得人眼花缭乱,女营业员的笑容灿烂如花。
这样也就算了,斐磊再次找上门,甚至无比笃定孟秦就在这家店里,还问秦孟那封信送出去了没有。
秦孟兀自翻了翻白眼,就算自己当年如何的喜欢西装革履梳妆整齐,就算如今的自己再蓬头垢面,斐磊来了数次也不可能认不出来。
“白内障患者。”秦孟暗自念叨了一句,旋即毫无表情的回应,“没呢,当废纸卖了。”
斐磊的脸色很不好看:“那信,我写了一年。”
秦孟的心有些发颤,低声问:“没有备份吗?”
斐磊思考了一下,说:“我重写,差不多都能记住。”
秦孟不吭声,目送他离开,整个人精疲力尽,从来都知道斐磊是爱自己的,深爱,但这份爱沉甸甸得他受不起。
晚上下意识的去翻垃圾堆,最后拿着那封脏兮兮的信犹豫。
打开还是不打开?
看还是不看?
扪心自问了无数次,秦孟终究亲手把它送进了碎纸机。
无法承受的过往,还是不要轻易唤起。
耗时三个月,秦孟自觉无法再耗下去了,要是趁早另谋出路,指不定还够资金,要是依旧这样,本钱迟早得耗光。
秦孟几乎是心里淌着泪把店给关了,他就想开个不起眼的小店悠闲的过一辈子,他招谁惹谁了?!
好,起码这样还能甩掉斐磊的追踪,秦孟安慰自己,可忍不住还是回头冲隔壁门面竖起了中指。
龙隋,我恨你!
第二章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秦孟还是在本市找出路,之前三年他混的可谓杂七杂八,这不,又在城西开了一家私房菜馆,为了避免招来斐磊这种匪类,他压根就不坐台,只当后台老板,夜里数钱白天支招,在厨房里盯着各类菜蔬瓜果,严格掌控。
现代人吃得油腻胆固醇高了,他就净往酸爽辣劲方面出主意,目的就是消耗客人油脂,让客人在出钱的同时出汗。
刚开始生意一般,慢慢的回头客就多了,尤其这里临近两所大学,学生家长都爱来下馆子,学生宿舍里可都有他的宣传单呢。
秦孟悠哉悠哉的数着钱乐,心想斐磊肯定在书市到处找他。
“老子不在书市,老子在菜市……”秦孟曲不成调的乱哼哼。
第二天起早了,他脑袋有些晕乎乎,就趴在办公室打盹,经理突然进来说出事了,有位客人不知道是因为吃了店里的东西还是之前吃别的东西有问题,脸色发紫昏倒在餐桌上。
秦孟赶紧出去看情况,120已经打了,有经验的店员在做急救,他一眼瞅到那个倒霉催的女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离异的妻子,艾丽。
从前的那笔孽帐铺天盖地而来提醒他,他亏欠这个女人,他昧着良心与艾丽结婚,三年不到,艾丽出轨,出轨对象竟然是斐磊,斐磊把艾丽当成了棋子,用来报复秦孟的婚姻,换来的结果是三个人都被深深伤害。
此时艾丽身边站着一个急慌得不成样的男子,口口声声的叫着:“老婆你没事?老婆你别吓我!”
看来过得不错,起码有人疼,秦孟淡淡的笑着吩咐经理,送客人去医院,所有费用店里出。
经理提醒:“不一定是我们的原因……”
“没事。”秦孟边离开边说,“你照做就好。”
他伤过太多人,远不是改名换姓能遗忘的,无论他是秦孟还是孟秦,欠下的始终要还。
没几天这件事就过去了,根据调查,是艾丽之前在街边吃过一个不干净的小吃引起的,但秦孟把这事压下不提。
安静的日子没多久,斐磊又找上门了,非要见见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听说出事那天艾丽的丈夫看到了一个与这里气氛格格不入的人,那人邋里邋遢的顶着一窝乱发,笑得匪夷所思,之后艾丽的医疗费就有了着落。
这些特征完全与之前书店的店主吻合,斐磊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天底下哪有那样不修边幅的店主,但那人说客人没意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没有孟秦这个人。
就在他要聘请私家侦探时,书店一夜之间不见了。
斐磊冷静的分析了种种,从书店的货源一路找,就在他得出那人极有可能是孟秦的结论时,得知艾丽住院了。
当年欠了艾丽一笔情债不说,艾丽的身上随时可能有孟秦的线索,斐磊还是决定去探病。
艾丽还是不愿见他,但艾丽的丈夫和他喝了一杯下午茶,话间透露了那个诡秘的私房菜馆老板。
当即与书店的店主形象一对比,斐磊喜从心生,那人真的就是孟秦。
斐磊的思维非常简单,孟秦有负于他在前 ,就算后面他导致孟秦离婚,那也是理所应当,两人那些年的甜蜜真真实实,既然孟秦没有坚持再婚,也没有找过其他伴,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
身边的位置从来都空缺,等着孟秦回来,就算那位置后面排满了多少急欲挤上去的人,可孟秦为何不回来?
是羞怯?还是害怕自己会指责他当年的抛弃行为?或者,家庭压力?
斐磊理不清,他只擅长勾勾手指头,往往对方就会主动上前,当年孟秦不就是这么来的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这些问题,他必须要当面问清。
秦孟觉得晦气,自打斐磊一出现,他的小店就前途堪忧,上次的事情在他心里拉响了警钟,因此隔壁店铺在装修的时候他没少担心。
好端端的装修干什么?
一家精品店三下两下被拆得精光,说是扩大铺面,没两天又不折腾了,说是被人收购了,要改成别的门面。
秦孟哀嚎,该不会……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就在秦孟被斐磊缠得快喘不过气时,隔壁开业了。
我嘞个去,秦孟气得想骂脏话,隔壁与他这边的差别只有店名不同,装潢如出一辙,开业那天龙隋又来了。
“要是我臭美些,我就上去指着你脑门问你是不是暗恋我了……”秦孟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怎么我走哪儿你跟哪儿?”
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对方来头大,市中心那块地皮几乎有一半是龙隋的,正在新车站那边建工的豪华别墅区也是龙隋的,要是他上前指着龙隋脑门说出这溜话来,他下半辈子就别想活了。
这次秦孟没有消极对待,笑话,他总不能次次当逃兵。
打促销战打价格战打服务战,秦孟豁出去了,用料也越来越精细,售价减去成本,秦孟欲哭无泪,还累得慌,不少员工都撑不住,嚷嚷着提薪水,实在提不了,就跳槽到隔壁去。
痛定思痛,他才发现问题的来源,龙隋的人缘广,还有不少是想来巴结,于是隔壁经常高朋满座,想去往往必须提前预约。
有些进不去的才到秦孟这里来,秦孟不止一次听到抱怨:“怎么就没位置了呢?”
他火大,在厨房把菜刀磨得锃光瓦亮,就在经理以为他要提刀去踢馆时,秦孟一刀剁在砧板上,叮当作响:“老子不干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遣散员工,关了门,他甚至脑子充血的干了一件蠢事,在门上挂一个牌子:斐磊与龙隋不得入内!
再次恨恨的竖起中指,秦孟失了素质在隔壁门前啐口唾沫,回家陪老太太听曲去。
在家闲久了,老太太总嫌弃他,秦孟发现,一个月回家两三次,每次不超过一天,老太太就会当宝一样对他,要是呆在家里超过三天,老太太恨不得在他身上挑出两斤刺来。
确实不能这么过日,秦孟只得继续研究市场,找点合适的铺面开,车马如龙的大街上他再也不想开店了,以防遇上龙隋,自作多情就自作多,他专门挑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不多久,秦孟就在附近的菜市开了一家面汤馆,馆子甚小,秦孟是怕了,想着要是龙隋还来,他两手一撒撤得干净。
生意还一般般,没有以前的书店好也不比私房菜馆强,混着日子过,就是老太太不喜欢他天天扑了一身粉回家。
“说出去丢死人,还留过洋呢。”老太太给他拍干净,“敢情是个角落里揉面团的。”
“妈,我不揉面团,机器摆着可不是用来看的。”秦孟笑嘻嘻没个正经。
这样的小日子倒还不错,老太太说归说,脸上多了些笑容,有时被他惹恼了,还会泛起两朵红花。
斐磊反而再也没出现过,八成是找不着这种小地方。
秦孟没想到这却是条妙计,斐磊是个拉不下脸的人,总是尊贵的模样,有事也不吭一声,能亲自一次次找自己已经是破天荒了,哪能继续找下去。
再说了,那人从来都是个不知厨房为何物的主,更别提主动参与逛菜市这项平民运动。
中午高峰期一过,秦孟坐在高凳上没事干,盯着斜对面的盘发愣,这里也快要被开发了。
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震动让他差点从高凳上摔下来。
秦孟赶紧跑出去看,又……又装修?!!!
别怪他,他几乎患上了一种名为“隔壁装修恐慌症”的病,病源是龙隋。
没心思开店了,秦孟郁郁不欢的回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