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刘备揉揉膀子:“不行了,老了,才射这一箭,竟自手臂酸痛。”他抬起弓一递,“你们也来试试手。”
“我来试试!”徐庶拿过弓箭。
张飞瞪大眼睛:“书生也射箭?”
徐庶诡秘地一笑:“看了再说!”他将袍子掖进腰带,大步流星走入校场中央,也不多话,手臂猛鼓起强力,弓弦乍开如满月,那箭便如一束飞出月亮的光芒激射而去,目力才及弓弦,箭已上靶,居然也是红心!
士兵们更是叫得起劲,看徐庶虽然姿容伟岸,然而形貌仍不褪文气,没想到居然膂力过人,箭术精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何?”徐庶提弓回身,得意地笑问张飞。
张飞服气了:“服了服了,你这书生竟也有武力,文武双全,比老张厉害多了!”
“张将军也试试吧!”徐庶把弓箭递给他。
张飞扬起弓箭:“试试是试试,不过,立地静射太没劲,我得加点难度!”他扭头对关羽和赵云说,“二位,比比?”
“谁怕你,比就比!”关羽跃跃欲试,赵云只是静笑不语。
“来啊,竖旗杆!”张飞高声命令道。
片刻,一队士兵跑入半边空场,每人手里扛着一支旗杆,朝场中稳稳一插,每根旗杆上皆悬吊着用红绳系缚的铜钱,随风摇摆不定。
有士兵牵来战马,张飞抓紧弓弩,飞身上马,一拍马尾,战马疾驰扬尘。他侧身一搭弓,扭头便是一射,弓箭飕飕激飞,但见电光石火,那箭头扎中铜钱眼,带着铜钱飞出去,将铜钱牢牢地钉在旗杆上。
“好!”士兵看得热血,又是跺足,又是拍巴掌,满校场霎时喝彩声不绝于耳,震得地面黄尘起起落落。
张飞在马上长笑:“如何,二位还敢不敢比?”
关羽轻视地哼了一声:“何足道!”
他也取来弓弩,照样跨马飞奔,马蹄踏尘越奔越快,似乎要奔出这校场。他却忽然一声轻喝,微向右侧,未等人们反应过来,弓已拉满,箭如星驰电走,正中铜钱眼,带着铜钱也钉上了旗杆,因射力过大,冲得那旗杆摇摇晃晃。
“哈哈,张老三,我岂会输给你!”关羽放声大笑。
场中的士兵几乎要了,几个将军个个身怀绝技,武艺卓绝,让他们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子龙,该你了!”关羽把弓箭扔给赵云。
赵云推让道:“我还是不要比了。”
刘备笑劝道:“子龙箭术一流,怎能不比?你去露一手,杀杀这两人的威风,灭了他们的张狂!”
赵云踌躇一阵:“罢了。”
他也牵马跨上,却从捧箭士兵的箭袋里抽了三支箭,扬手一拍马尾,战马清亮地一声嘶鸣,蹄飞如浪,在场中奔驰如风。赵云不慌不忙,拈弓搭箭,蓦地仰首后射,三支箭似飞云掣电,飕飕破空,刹那,两支射中铜钱眼,一支射中红绳,皆将其死死钉在旗杆上。
士兵们都看呆了,一刹愣怔后,满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赵云同射三箭,两箭中铜钱,一箭中红绳,这精湛箭术果真天下无双。
赵云跃下战马,脸上却无半分得意,谦恭地捧弓一拱:“献丑了!”
“乖乖,服了服了!”张飞大声喊叫,一拳捶在赵云胸口,“子龙箭术过人,老张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刘备哈哈一笑:“总有人能收拾得了你们两个!”
张飞毫无妒忌之容,抓着赵云一连声地说佩服,回头瞅了大家伙儿一眼,忽地满脸坏笑地说:“大家都试手了,还有一个人没射呢!”他挤眉弄眼地瞟诸葛亮,“军师也试试手?”
刘备水了脸:“扯你娘的淡!军师是文士,他射个鸟箭!”
张飞笑嘻嘻地:“军师是龙,龙呼风唤雨都会,还不会射箭?试试手有何妨?”
“混账,你再扯淡,我揍你!”刘备愤声吼道。
张飞撇撇嘴巴:“偏心!射箭而已嘛,大哥就是护短,平白就骂我,真个委屈!”
“射箭小技耳,亮不为之。”诸葛亮轻轻地说。
张飞瞪圆眼睛:“军师还瞧不起弓马战术么?这可是为将之本!”
诸葛亮平静地说:“将有大将小将。小将者,强于弓马,争于角力,少则统千人,多不过万人,攻不过一城,辟不过百里;大将者,十万人之统率,居帷幄,坐车辇,不出门已知天下策变,不策马已令天下之将,何用亲尝刀弓乎?”
张飞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眼,他哈哈一声笑:“这么说,军师欲做大将?瞧不起小将的弓马之技?”
诸葛亮偏不说了,摇着羽扇静默地微笑。
诸葛亮越是讳莫如深,张飞越被激发起好胜心:“行,我今日不较弓马之术,我便和军师较大将之道!”
“张将军想怎么比较?”诸葛亮淡淡笑道。
张飞豪气十足地说:“你我各领一支百人队,效法战场对决如何?”
诸葛亮微笑,很干脆地说:“好!”
“来啊,”张飞当即高声道,“列队分之!”
顷刻间,新军中分出两支百人小队,像溪流般东西分开,各自列阵以对。校场上的士兵眼见张飞和诸葛亮要效法战场对决,都兴奋起来,霎时旌旗招展,喊声雷动,活似真战场。
张飞道:“军师尚需多久准备?”
诸葛亮道:“一个时辰足矣。”他也不多话,径直走入百人队中,认真地排兵布阵,因彼此隔着百步距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只见那百人小队迅速移动开来,有的跑向左,有的跑向右,却瞧不出诸葛亮到底在布什么阵。张飞麾下的百人小队却排列不动,只听见张飞粗声大气地鼓舞士气,喊声震得校场内尘埃飞扬。
刘备被请至校场边的点将台上观战,摇头道:“这莽汉要触霉头了。”
关羽却不以为然:“那不一定,翼德久经沙场,怎会输给没上过战场的一介书生!”
徐庶亲操桴鼓,“咚”的一声敲在牛皮鼓上,朗声道:“校场对决开始!”
张飞挽起袖子,挥起佩剑一荡:“勇者胜!”
瞬间,杀声顿起!
张飞的百人小队像狂躁的洪峰,呐喊着冲向敌营,而诸葛亮的百人小队却安静如山岳,似乎是承受海浪冲击的坚毅岩石,在默然无声间经历艰苦的磨砺。
便在两军接近之时,诸葛亮的百人小队中站起一人,手中的三角旗用力一挥,高喊道:“分!”
队伍像被安上齿轮般迅速转动起来,第一队忽然跪下开动弩机,因不是实战,弓弩都去了箭镞,头上包着棉布头,凡是被弩箭射中者皆算“阵亡”。当第一队弩箭射完,立刻卧倒装弩,第二队迅速起来开弓,后面的第三队又在积极准备,如此循环以复,待得三轮弓弩射毕,张飞的百人小队已有二十来人“中箭”。
张飞的百人小队排列的是尖锥骑兵阵形,冲锋速度相当快,虽然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仍然锐不可当,勇猛向前,在马上要与敌军正面交锋时,立即分成两支队伍,绕着诸葛亮百人队的两面侧翼杀将而去,这是战场上习惯的分割包抄,深入敌人最薄弱的腰腹处,几乎便扣住了敌人的死岤。
诸葛亮的百人小队的中军小旗又一挥:“转!”
瞬时,队伍像磨盘般旋转不休,形成流动的团圆状。奔跑的士卒腾起的尘埃迷蒙了队伍的轮廓,张飞的百人队竟寻不着敌方侧翼所在。
忽然,张飞的百人队竟生生在磨盘边沿撕开了一个缺口,队伍像漏沙般流进了敌方阵营里。
可这一进去,却觉得是进入了一座旋转的迷宫,周围的士兵一直在奔跑,尘埃高扬,嘈杂之声搅得耳膜生痛,想找人拼杀,只觉得头晕不辨方向,敌我也混沌了,一不留神,便被暗中伸出来的刀剑砍“死”,或者中了不知哪里飞出来的暗箭。
张飞的百人小队仿佛掉进了绞肉机里,只见“磨盘”中“血肉横飞”,“惨声四起”,一具具“尸体”抛得横七竖八。
不到半个时辰,张飞的百人小队“全军覆灭”。
诸葛亮的百人小队终于停止了旋转,清点战场下来,也有二十来人“阵亡”,可与全歼的张飞百人小队相比,已是大获全胜。
刘备看得哈哈大笑,他搡了一把关羽:“如何,我说莽汉必输无疑吧!”
关羽不好意思了,他不由得道:“这蠢汉子只知恃勇,输也是活该!”
赵云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赞道:“好精妙的阵法!”
当下里,张飞和诸葛亮已登上点将台。张飞哭丧着脸,又羞愧又佩服,因还顾着颜面,原来是急性子,偏这会儿落在诸葛亮后面。
“孔明这是什么阵法?”刘备好奇地问。
诸葛亮笑道:“源自黄帝丘井法,可惜还不甚精熟,待得他日精练,纵算有强敌,即使不胜,或者也会避免全军覆灭。”
“那真是好,军师若练成此阵法,望不吝赐教!”赵云开心地说。
“如何?”刘备故意对张飞挤挤眼睛。
张飞无话可说,他把脑袋埋下。
刘备偏不妥协:“现在服了没有?”
张飞嘟囔着,他不肯在人前认输,觉得太丢人。
“服了没有!”刘备用力掐住张飞的胳膊,“你不是自诩大丈夫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连认个输也不肯,有什么脸夸夸其谈!”
他伸出手挥向校场,意味深长地说:“再瞧瞧这些新兵,想想你和云长在校场上的威风,再想想当日我们一无财力,二无人力,会有这般景象么,你还不服么?”
张飞甩开刘备的脖子,一抹脸膛,忽然吼叫一声:“服了!”
这一声吼叫犹如雷霆过苍天,震开了漫天乌云,烧出烈火般的明亮光芒。
第八章 未雨绸缪,操练水军
柳条长了新芽,樊城的春天到来了,天空飘起了扯不断挥不起的棉白飞絮,宛若喜极而泣的泪,一片片为这个季节增添了一分初来乍到的温暖。
刘备倚窗而站,手里握着一份刚收到的信,轻轻摸索着,说道:“公子刘琦请命去守江夏。”他缓缓转过身来,“他到底去做重耳了。”
诸葛亮正用一方手绢轻轻擦着白羽扇:“出去总比留在襄阳好,公子这一阵子如坐针毡,寻不得个离开的法子,黄祖覆败倒给了他一个机会。”
刘备抚额一叹:“江东动作太快,一战则定乾坤,江夏约有一半落在江东手里,荆州东大门洞然开放,江东必为荆州日后大敌。”
诸葛亮从容地说:“亮却以为荆州的大敌不是江东,而是北方。”
“孔明是说曹操?”
“是,主公可听说曹操自北征乌桓复返邺城,凿玄武池以肄舟师,车船连轴,道路观睹,俨然有渡江南下之意!”
曹操在邺城训练水军的事刘备自然知道,他忧心忡忡道:“如此,该当如何应对?”
诸葛亮把手绢揣了,轻轻拂着羽扇:“几月以来,我们已募兵近两万,如今关张赵三位将军正日夜辛苦操练。亮的意思是,莫若分出一半以为水军!”
“水军?”刘备不太了然。
“正是,一为防曹操南下,肄训舟师以备大战之用,二为将来溯江取巴蜀,三为长江横亘天下,无论南吞北抑或北并南,不可不训水军!”
刘备恍然醒悟:“对,我们困守樊城,无有江域之助,只是却去哪里训练水军!”
诸葛亮黠然地一笑:“公子刘琦如今镇守江夏,可遣兵归附。”
刘备瞬间像是被阳光照透亮了,他忽然明白了诸葛亮当初为什么劝刘琦离开襄阳,这不仅是救急,也是为他们自己将来计。他看着诸葛亮竟笑起来:“孔明好深的远谋,你是不是早就算到这一步?”
诸葛亮诚实地摇摇头:“可亮并不知黄祖会败,只不过先布下局,再作对弈之算。”
刘备指着他笑了一阵:“我们该怎么和公子说。”
“公子与主公亲近,主公肄训水军,也可说为他充实军阵,公子地位在荆州岌岌可危,有主公鼎力襄助,他定不会拒绝。另外,把兵力暂归于公子帐下,如此也可暂掩了襄阳耳目,只是需遣一将专为水师统帅!”
刘备咨问道:“你看遣谁去为好?”
诸葛亮并不犹豫,他似已深思熟虑:“云长。”
“好,就派云长去!”
诸葛亮微微蹙了眉:“曹操南下指日可待,我们真要早作打算。”他认真地看着刘备,“主公,亮有个不情之请,望主公恩允!”
刘备也敛了容色:“孔明何须顾虑,但言无妨!”
“若刘镇南异日以荆州相托,望主公不要推辞!”诸葛亮声音很轻,意思却很明锐。
刘备缓缓地沉默住了,他把刘琦写给他的信轻轻放在案上:“刘景升倘若有江河归海之日,尚有公子刘琦,公子承继荆州印绶乃天经地义,我怎能夺人之地。”
诸葛亮劝道:“刘镇南自闻黄祖败讯,便自一病不起,若一朝不测,公子远在江夏,蔡氏掌控帷幕之内,公子即便闻丧报而奔,也恐为蔡氏所阻。主公近在樊城,又能常进出荆州牧府帷,莫若趁着刘镇南尚未撒手之际,先取下荆州印绶,以为安身之地。得荆州八郡,尚可抵挡曹操铁骑,不然凭区区一樊城,曹操一来,顷刻土崩瓦解,亮也束手无策。”
刘备知道诸葛亮的话有道理,可他到底有不能做的道义理由,也有做不了的能力理由,他长叹一声:“取荆州谈何容易,孔明容我再想想吧。”
诸葛亮不得已,他偏偏遇上一个仁德君主,舍不得卸下道义负担,若是曹操,一面和你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一面已把荆州上上下下换成他的人,一面已将不服顺的荆州旧人屠戮殆尽。
诸葛亮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起身道:“主公,今日事议毕,亮先行告退。”
刘备忽然想起诸葛亮的家人今日接来了樊城,他不去看望家人,却被自己拖在这里说了大半日话,忙道:“孔明自去便是。”他又真诚地补了一句,“代问好。”
诸葛亮笑着行了一礼,躬身走出了门。
他和刘备住得很近,只有一条街,他因只一人,便觅了一所小宅。
风起了,不冷,却很大,卷起了满地的尘埃,行人走在路上连眼睛都睁不开,躲躲闪闪地在房檐下踅来踅去。
风幕遮盖了天地,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像罩在一块纱布里,阳光也被这风阻挡出去,连太阳都被吹得无影无踪。
“好大风!”诸葛亮叹道,把羽扇挡在头上,他艰难地朝前行走,头上的葛巾几乎要被风吹掉了,身体也随时可能被风卷到半空中。
前面忽然冲过来一个人,两个人都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谁啊谁啊!”那人揉着肩膀,气不打一处出。
诸葛亮也被撞得手酸脚软,羽扇挥挥面前的尘土,仔细一看那人,冷不丁吃了一惊,他失声道:“庞士元!”
庞统唬了一跳:“你,是你……”
“士元如何在这里?”诸葛亮惊喜地说。
庞统朝旁边的房檐下走了两步:“我来此会一位朋友,才要回去……”他装作去挡风,却拿余光去打量诸葛亮。
他想不到自己会遇见诸葛亮,这遭遇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你如今在刘备处……”他有气无力地说,其实这恰恰是最令他困惑的一件事,他原来以为诸葛亮既追名逐利,和蒯家黄家攀上亲戚关系,总该借着他们的荫庇去荆州牧府中谋得要职,可诸葛亮数年之间竟不见任何入仕动静。待得庞统以为诸葛亮大约想当田舍翁时,他又忽然离开隆中,竟去投靠了潦倒寄寓的刘备,庞统也不得不慨叹诸葛亮屈才了。诸葛亮平生所举往往匪夷所思,非寻常之心可断可猜,庞统觉得自己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诸葛亮,或者他以前认识的诸葛亮是错误的。
“是。”诸葛亮笑道,他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弹出一个念头,如果庞统也能来相助刘备,那该很好吧。
庞统拱拱手:“天风太烈,我先告辞了!”
诸葛亮追了几步:“士元去何处?”
庞统略停了停,他回头凝望着那一片昏蒙的天空,风吹得他的头巾呼啦啦飞扬,如云般覆盖下来,遮住了一双眼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