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赶紧让我过去,或者给我去通禀,否则耽误了一刻用你们全家命来抵!”
她的声音冷到极点,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兵士看情形不妙,只好留下一个,另一个一路小跑进去通禀。
不一会工夫,那兵士回来,恭恭敬敬请乌兰离开:“王爷说请王妃上去稍候片刻,他一会就过去。”语气和面色都十分恭敬有礼,眼中却闪过嘲笑的神情。
乌兰淡淡问:“能再去通禀一次么?说我有极重要的事。”
兵士不肯让步,两人重新一边一个站好,神色肃穆地继续站岗。
“好,很尽职。”乌兰笑笑,一下子坐到地上。
监视
“那我也尽职地在这里等,等王爷出来,让他看看你们是怎么把我推倒的。”
拔下发簪,一头乌发水一样披散开来。她将几枚钗环扔到地上,金步摇撞击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有一枚玉簪应声而断。
这一下将两个兵士唬得不轻,面面相觑,忙给乌兰跪下,连称“王妃饶命”。
“我并没有为难你们。”乌兰悠然坐在地上,“只不过叫你们去通传,又没有强硬闯进去,为何不肯给我面子?当我好欺负?”
两人不停磕头请乌兰起身,允诺马上就去通禀。乌兰于是起身,随意将头发挽起,轻拍身上沾的尘土,悠悠站在那里等着。
这次那兵士来去更快,回来就躬身请乌兰进去。乌兰却不马上前行,只对着他们说:“我一个女人要进军事要地,必是有要紧的事,你们当我分不清轻重吗?何况我是王妃,岂能和他人一样对待?”两人连说不敢。
乌兰放缓了脸色:“不过你们为王爷尽忠办事,很好,今日不怪你们。以后若有他人擅闯,无论什么身份,使出什么招数,你们也不能放他过去。”两人连连点头,乌兰再不搭理他们,捧着针盒往里面走。
经过好几个拐弯,每处都有人把守,只不过得了消息,没人再拦她。乌兰走到甬道尽头,门口的守卫转动机关,石门咯吱吱开启。
踏进灯火通明的室内,身后石门又紧紧关上。迎面是阿尔多的笑脸,和一个陌生男人审视的目光。
看那男人装束,乌兰知他便是从西北回来的副统领罕木和,朝他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径直走近阿尔多,附耳说现在要行针。
“不能稍等片刻?”阿尔多问。
“王爷,我急着来就是怕耽误了时辰。”乌兰焦急劝他。
阿尔多伏在一边石塌上,一边吩咐罕木和继续详说军情,一边让乌兰行针。
兵防
“王爷?”乌兰看了罕木和一眼。怎么这个男人是阿尔多心腹么?他有病的事连滕江都没主动告诉,现在却主动让乌兰进石室,在这男人面前行针?
阿尔多笑说:“无妨,不怕他知道。”
乌兰点头,走近罕木和深深看了一眼,郑重道:“王爷患病之事,还请将军切勿外传。”
罕木和皱眉待问,乌兰摇头:“将军若想知详情,我随后会说,只不过现在要马上行针治病,不能耽搁。”说着帮阿尔多宽衣,净了手专心行针。
阿尔多伏在白虎皮上,示意罕木和继续说。
罕木和看了看乌兰,也有些迟疑。阿尔多道:“她是王妃。”罕木和恍然,低头行礼的瞬间,又扫了乌兰一眼。乌兰叫他免礼,也不多话解释,只一心一意看着手中银针,轻按阿尔多肩上岤位。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阿尔多都能让她堂皇进入石室,自然表明对她十分放心了,罕木和又能怎么质问。
她目不斜视,专注于行针一事,脸上是夜空一般深邃沉静的表情,仿佛外界一切都无法干扰。
罕木和低声说着西北军情,言简意赅,点到即止。乌兰听得出来,他并不想在她面前透露过多信息。可是加上平日从泰格那边传来的消息,她此时已对布赫和阿尔多的对峙情形掌握了十之八九。
布赫麾下军队对拓陀的小规模攻击依旧没有停过,而且从西北一隅扩散到整个古达部落,甚至连拓陀本部领土上都不时收到马蚤扰。虽然这种马蚤扰对拓陀尚且构不成太大的影响,但却也让罕木和等一干将领有些担心。布赫本领着一群残兵,怎么此时却能将兵力扑散到这么大的范围进行马蚤扰呢?这也就是罕木和此番回来的重要原因,他感到事情有些奇怪,想讨阿尔多的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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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
阿尔多对罕木和报告的情况不以为意,认为他过于担心,太过小题大作了。
“布赫这只鹰早折断了翅膀,就算来攻击,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轻啄,有什么好怕的?”
他闭目伏在塌上,神情悠闲。
罕木和走到屋子中间的长案边,指着案上做的十分逼真的地形图说道:“王爷请看,古达的兵力原本集中在南部和主城周围,在我们攻击之初就已被击溃,而布赫带人退守西北后,本来兵力不足的那边却突然冒出许多队伍来,而且被他在短时间内铺排到各地。现在看来不足为惧,可卑职还是觉得蹊跷,恐怕日后会有大患。”
他用蓝色石子代表布赫军队,一一放在收到马蚤扰的地方。
乌兰借着换针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长案,并未看得仔细,却也看清了蓝色石子已经铺满整个拓陀边境,且有两三路深入境内,与后备形成遥相呼应之势。
她心中惊喜交加,呼吸一滞,装作整理银针的样子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了心情,重新稳住手扎针。
布赫,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这么快扭转局面的?之前她还分明听说古达军队一败涂地,难以收拾。
阿尔多抬眸,看看被蓝色石子装点的地形图,嘴角弯起:“大患?一小股一小股的军队,再多也不会是大患。他手中可用的兵力本就不够,还要分散开来,不是找死?通知各地集中兵力一举灭掉进犯的敌军,是败是降都格杀勿论,斩草除根!”
他的脸上是对弱小敌人的不屑,和一击必胜的信心,虎目中迸发光彩,那是男人面对征战的本能激动。
“王爷,静静的别动。”乌兰轻声说,语气中含着温软的嗔怪,“行针时不能闭目养神也就罢了,这样激动更会影响治疗。”
阿尔多尴尬笑笑,依言重新伏下。
罕木和看了乌兰一眼。
兵防
“既然行针时宜静不宜动,王妃何不趁王爷无事时医治?”
他的眼中是怀疑和防备,乌兰破格进入地下石室,让他产生了戒心。更何况,他早就听说乌兰是从古达来的女人,底细不明,身份不清,短短时间获得了无上的宠爱,还压过府中几位夫人被封王妃。
值此和古达交战的敏感时期,又出现布赫分兵袭击的奇怪现象,他不对乌兰产生怀疑才是奇怪呢。
乌兰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一心都在最后一针上。轻轻揉按岤位,稳稳刺进皮肉中,方才直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罕木和,将他脸上的戒备尽收眼底。
无视他语气中所包含的淡淡挑衅,乌兰只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笑着解释说:“王爷事务繁忙,要等他无事还真难。何况,行针时间本就要随着天时灵活变动,每日固定时辰行针的方法,远远不如这样随机行针效果好。”
罕木和恭谨笑笑,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又和阿尔多商讨起兵事。
等着拔针之际,乌兰拿起案上用来排兵的石子把玩,将它们摆成各种鸟兽鱼虫的样子,自得其乐,毫不关心二人谈话的样子。
摆弄够了石子,又起身在室内赏玩几个盆景和摆设,对天花板上装饰的花纹也表现出浓厚兴趣。这样绕着屋子转了几圈,也没弄清兵力部署图到底放在哪里。
看了看角落里摆放的几个檀木柜子,乌兰暗想,难道图在其中?
罕木和一边回话,一边不时用眼角扫乌兰的举动。乌兰察觉的到,只做不知,继续饶有兴趣的赏玩。算计着时候到了,重新净手给阿尔多拔针。
她已经将动作放到极慢,但针的数量有限,不一会仍是拔完了。慢慢伺候阿尔多穿好衣服,乌兰又给他倒了杯茶。
眼看着事已做完,再无借口停留。
难道这一次,就要无功而返?
兵防
罕木和瞟乌兰的次数越来越多,乌兰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
“王爷,若无别事,乌兰告退了。”冲着阿尔多行了个礼,她试探阿尔多是否会将她留下做伴。
阿尔多却只是点头应允,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乌兰想想也是,这地下的石头屋子有什么意思,他商谈完毕就要出去,留她作甚?
于是转身去收拾针盒。
罕木和不大同意阿尔多集中兵力消灭古达残兵的主意,说古达偷袭的地方大多是拓陀布防的薄弱环节,从别处调兵支援需要仔细谋划,不可造次。
乌兰心中一喜,这可要用到兵力部署图了吧?
无意地一碰针盒,几十枚银针哗啦一下散落在地,叮叮作响。她惊讶地轻呼一声。
“小心别伤着。”阿尔多生恐乌兰被针刺到,迅速从案边起身走到她跟前。
乌兰退后两步行礼:“打扰王爷了。请王爷不要管我,我这就收拾好。”半推半搡让阿尔多回到桌案边,嘱咐他只管忙公事,不要分心。
她这里一枚一枚将地上的银针拾起,又一枚一枚擦拭干净,磨蹭了好半天才收拾好。阿尔多见她没事也就放心和罕木和继续说话,然而布防图却一直没拿出来。
心里轻叹白忙一场,乌兰向阿尔多和罕木和道别,拿起针盒转身出门。
轻轻扭动石壁上的机关,厚重石门慢慢移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后也传出异样的轻微声音。
乌兰并不转头,照常跨出石室,在石门合上的时候转身遥向阿尔多行礼。
缓缓合上的门内,名贵的金丝璧毯正被拉开,露出石壁上沟壑起伏的雕刻。
壁毯卷起的沙沙声,将乌兰脸上的笑容定住。
石门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室内光亮被阻隔在门后。
乌兰沿着有些幽暗的甬道往回走,脑中不断出现刚刚见到的壁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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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
虽然没有看全,但那些露出的纹路和图案,分明就是山川模样,点缀其间的一个个原形突起,有多有少——兵力布防图,不是纸不是绢,竟是雕刻在石壁上的图案!
心中甚喜,却又有些担忧。
发现了它的去处又怎样,仍是于事无补。不像纸绢可以携带,石刻是带不走的,难道搬整面墙出去给泰格?
直到步出甬道,乌兰也未想出偷图的好办法。
那两个守卫的兵士依然肃穆站岗,一板一眼的模样让乌兰好笑。如此机密的地方,阿尔多竟派这么草包的人来看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攻占古达部落的。
也罢,既然今日能进去,以后也还有机会,慢慢筹谋吧。
她走近内室,将布防图的事告诉卓佳。
不用她费心,卓佳自有一条消息传递的线路,过不了多久泰格就会知道。
大帐内已经掌上了灯,乌兰闲闲坐在妆台边摆弄首饰,等着阿尔多议事完毕上来用膳。
如今每日三餐成了乌兰很重视的事情。
自从被俘到胡地,恶劣的气候就让她身子弱了不少,加上刑场一事,她往年流浪奔波中练出的好身体已经虚弱很多。依着昔日义父所授养生之道慢慢调养,在膳食上她也用了心,只盼着身体恢复往日状况。
她要等着阿尔多兵败的时候,神采奕奕站在他面前亲手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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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格接了卓佳的线报,又暗暗将乌兰赞了许久——这个女人他果然没用错。
只是,布防图的下落依然没有将他紧锁的眉头展开。
滕江大人病了,从开始的小风寒,发展成了如今的卧床不起。
泰格很是担心。
滕江年岁大了,身体经不起折腾,要真是从此起不来床,从拓陀重臣的位子上退下去,他泰格以后行事就不方便多了。
兵防
城里有名望的郎中已经请了许多,可滕江的病就是不见起色。
阿尔多派去了几个府医,看了几天,好容易统一了意见将病因确诊,可开出的方子连外面医馆的郎中都嫌火候不够。无奈泰格只好一边用着方子,一边寻访名医,盼望着滕江早点好起来。布赫的计划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这边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听了卓佳如此这般的转述,乌兰便说:“那几个府医的手段我见识过,哪里就差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必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下药时不肯用全力。”
卓佳眼睛一眨,笑嘻嘻道:“要么王妃给他看看病去?”
乌兰点点她额头,捅破她的心思:“别跟我嬉皮笑脸,不用你帮着泰格说话,你不说我也会做。”
找个机会她就向阿尔多说了这事,阿尔多自然满口答应。滕江虽然有时让他头疼,但多年的老部下,他还不希望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
二夫人拖雅闻风而动,一听到这消息就来拜见乌兰,口中连连称谢。
乌兰傲着脸孔给她看座,轻笑道:“你不用谢我,我给滕江大人治病为的是王爷,可不是为你。”
二夫人笑着点头称是:“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滕江大人毕竟是我哥哥,于私情上我是必定要来谢谢王妃的。不知王妃何时前去诊治?”
“自然尽快,我午后便过去。”乌兰正眼也不瞧她。
二夫人继续陪笑:“不知我是否能跟着王妃前去?多日不见哥哥了,十分想念,希望王妃能……”
乌兰打断她的话:“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要跟去看着我?”
“哪里,王妃误会了,我纯粹是挂念哥哥。”二夫人连忙解释。
“我帮你去看望就行了,府中女眷还是不要总外出的好。”
乌兰此去滕江府上必会见泰格,怎可让她跟去。
交错
滕江府上人多眼杂,可能没有机会与泰格单独交谈——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卓佳一路眼线已经能保证两人消息交流的畅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上一次接触后,乌兰深知二夫人这个女人是很善于做戏的。善于做戏的人也会看戏。此去滕江府,她必会紧盯着乌兰的举动,若是被她看出乌兰和泰格眼神动作间有什么特殊的苗头,就不好了。
将二夫人拦在王府里头,乌兰自带着人前去看望滕江。
隔着幔帐,仔细给这个病弱的老人把脉,乌兰不禁有些黯然。
如今床上躺着的老者,不久前还在王府大帐中和乌兰纠缠,为不让她打扰议事和阿尔多据理力争,当时的他是多么精神矍铄。只隔了这么短的时间,便病成这个样子。
脉象虚浮到极点,心气不足,气血不通,虽然只是一场普通风寒,但他多年操劳积弱的身体显然已经承受不住。
病情拖得久了,越来越重,他的身体在渐渐枯竭。
也许这是每一个鞠躬尽瘁的老臣,都会面对的晚年境况。
乌兰忽然想起了祖父。
记忆早已模糊了,她只记得祖父花白长髯身穿紫色官服的样子,其他什么都记不清。但一代忠心耿耿的两朝重臣惨遭抄家诛族,祖父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上刑场的,乌兰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滕江是个好人,乌兰能分辨出来。平日常听下人们说起他生平所作所言,有时过于古板教条,但确实是个坦荡君子。
然而什么都打不过时光,风烛残年的时候,唯一的指望还不是多喘几口气。
幔帐中昏睡的滕江让乌兰心中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