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忙开口挡了回去,拱手道:“钟相公,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当真是没有兴趣的。您怕是要受累给这宝贝另寻买主。”
那钟氏一愣,虽起身告辞了,面上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萧挽缘笑笑,正打算低头去看萧家去年的账册,却见霜清也是一脸不解,不由生疑,有意试探地笑道:“怎么?我当真这么败家,偶尔节省一回你都觉得奇怪?”
“啊,不是,”霜清立刻回神,摇头道:“不过大小姐从前极喜欢翡翠,刚刚那扳指又是上上品的……”
萧挽缘心里道了声果然,暗骂萧江愿败家挥霍,尽给自己这个“赝品”添麻烦,一边笑着岔开话题道:“喜欢归喜欢,也不见得就非得收为己有。不提了,过来给我磨墨吧。”
霜清锦心齐齐应了,见她拿了字帖出来习字,便一边一个伺候着,磨墨的磨墨,扑纸的扑纸。萧挽缘不咸不淡地和他们搭了几句话,听得内室传来萧易咿咿雅雅的声音,便吩咐道:“去瞧瞧可是少相公醒了?”
边上两人还没动,暮雨却恰巧抱了一床被褥,打了帘子出来,嘻笑道:“大小姐,少相公刚醒,小少爷也醒了。”
萧挽缘一边应声,一面把写好的几张纸收了,挥手让暮雨下去,转到后面挑了帘子进去,庾睦正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听到有人进来便招呼道:“暮雨,你回来了?快把小少爷的衣服拿一套来,他方才睡着尿了裤子。”
“我来吧,”萧挽缘从桌上拿了套干净衣服,伸手便把孩子接了过来,庾睦还来不及阻拦,她已经动上了手。一边道:“萧珀的首饰拿来了,明早送过去就成了吧?”
“是、是的,”庾睦尴尬地张了张口,才道:“那个,妻主……还是我来吧。”
“不用,快弄好了,”萧挽缘随口道:“你也不方便,对了,床上湿了么?”
她话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妥,庾睦的失明本来就是他的痛处,她这么一脚踩上去,实在是有点不该。幸而庾睦像是并没在意,只点点头道:“嗯,湿了,我已经让暮雨拿下去换洗了。”
“唔,得,换好了。”萧挽缘把萧易收拾干净了,便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易儿,你多大了还尿床,羞不羞啊?”
萧易原本就绷着脸,被她这么一说,差点就要哭出来,萧挽缘在他胳肢窝里挠了挠,笑道:“哭鼻子就更羞啦,乖,让霜清带你去花园摘花玩,好不好?”
萧易撅着嘴揪了揪她的头发,听到可以去摘花,总算是笑起来。见霜清进来,就自来熟地往他怀里扑了。萧挽缘笑笑,关照霜清和两个教引公公小心照看他,便由他们去了。转头拉着庾睦坐下来,道:“你在担心二弟啊?”
“妻、妻主……”
“唔,你脸上就写着坐立不安四个字呢,”萧挽缘见他一惊之下又要站起来,忙伸手拦住,宽慰道:“最近也没听说二弟那里有什么反常,你别太多心了。再者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真有事,只要人还活着,总不会没有解决的办法……”
庾睦听了她的话,低了头认真想了会儿,总算是点点头。但放在心里的事总不是说丢开就能丢开的。萧挽缘也不勉强,只在翌日早上拉着他出门的时候轻声道:“喏,你要是实在忘不了那事,等待会儿宴散了,你装个体虚气弱,我叫眭大夫过来瞧你,顺便找个理由替萧珀看看……省得你夜里都睡不踏实……”
她这话说得声音极小,几乎是贴在他耳边的。庾睦面上一热,想起昨天她不由分说地占了半张床,又想起早上醒来竟不知为何又是在她怀里,脸上更是红云密布,一时间脑子里轰轰的都是她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心里那点疑虑。
萧珀的束发礼是庄瑶一手操办,自然是十分风光,大房的人聚了一堂,院子里摆了近二十桌,城里不少有头有脸的商家都应了萧柏青的面子来捧场。
萧挽缘把礼物送上,便和庾睦一道,在主家的席位坐了。看着庄瑶亲手给萧珀梳了头束发,就算全了礼。萧珀上前给萧柏青和庄瑶跪了,磕头喊了“娘亲,爹爹。”,又朝站在庄瑶身后的何氏略一点头,表示谢过他的生育之恩。
何氏连忙还礼,在这个家中,萧珀是主子,他却只是个奴才,就算是他生父,受了这一礼也是要还礼的。萧挽缘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个侍夫没有地位的概念,对这一幕没什么感想,只下意识地朝萧珀腹上瞥了两眼。
“好了,江愿、珀儿随我出去给各位老板见个礼,酒薄菜少,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了,”萧柏青对众人打了招呼,朝一双儿女看看,又对萧江愿道:“待会儿记得敬几杯酒,座上可有不少都是你的前辈。”
萧挽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随着萧柏青走到各桌开始敬酒。萧珀虽是今天的主角,但毕竟年纪还不长,就算有意与萧家攀亲的,也知道大家子弟总是要在束发后一两年才婚配,因此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更多地投在萧柏青和萧挽缘身上。
萧挽缘恭谦有礼地随着萧柏青敬酒,说几句场面话,走了一圈下来,面上已有些发热了,虽然意识还很清楚,但也喝得有些高了。萧柏青久经阵仗,酒量又好,还像个没事人一般,领着他们回了主家席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珀不比她们两人,但也抿了几口酒,刚坐下来,庄瑶便朝他看了看,点头道:“你一个男孩子,空着肚子喝酒总是伤胃坏身子的,赶紧吃点东西吧。”
萧珀从坐下来时面色就不太好,听了这话勉强夹了一筷子菜到面前,张了张口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忍不住弯下腰去呕起来。边上立刻有下人过来伺候他喝水,庄瑶不悦地皱紧了眉,刚要说话,却被人暗中扯了扯衣袖,不由疑惑地朝边上看。
坐在他身边的正是萧挽缘,见萧珀吐得直不起身,还在一个劲地干呕,便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微醺的酒意中清醒过来,一手扯了扯庄瑶的袖子,迅速地站了起来,朝锦心和霜清道:“哎,二弟瞧着也没喝多少啊,怎么醉得比我还厉害,你们快扶他进去歇歇,顺便把我的醒酒汤先端给他喝了。”
第二十九章 梁祝?
他们这一动,就有不少人看过来。席上许多老板原先是原先就认识萧江愿,与她打过交道的。见她这般举动,不由心道这萧家大小姐倒是比原先多了几分和气,对这个失态丢丑的弟弟还挺关切的。
转念一想萧珀毕竟只是个要嫁到别人家的男子,又没有继承权,加上萧江愿毕竟只有这一个同母的兄弟,对他好好像也没什么奇怪,便纷纷回到自己的话题里了。
庄瑶被萧挽缘扯了一下,虽不明就里,但到底是多少年风浪里历练下来的,很快便找个理由先离席了。何氏自然也是跟着他一块儿走。
萧柏青是萧家现一任的主事人,众人虽跟她热络,却是不敢胡乱劝酒,闹场子的。因此萧挽缘被锦心扶着退席的时候,脑子里也还挺清楚,牵了庾睦的手,朝锦心道:“不忙回去,我们先去看看二弟。”
萧珀屋里还是一片敞亮,显然都没有歇下。萧挽缘却在门口停住了,挥手让锦心和霜清都回去。两人见她神智还清醒,也就依言离开了。
庾睦似乎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道:“妻主……你真的没醉?”
萧挽缘一愣,呵呵低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真没醉,放心。”
“什么人?胆敢擅自闯进少爷院子?”
“是我,二少爷歇下了么?”他们刚走近,暗处竟忽然有人拦了上来喝问,萧挽缘走到亮光里,朝那两个护院点了点头:“大相公可在里面?”
那两人一阵犹豫,显然是没有人关照过若是发生这种情况该怎么回答。萧挽缘笑笑,正要让她们去通报,便听得庄瑶叫她进去。
屋里一片沉寂,萧柏青面色铁青地坐着,庄瑶皱紧了眉站在她身边。何氏和萧珀跪在地上,两人俱是泪水涟涟。萧挽缘叹了口气,刻意把庾睦的手握紧了些,朝萧柏青和庄瑶行礼。
萧柏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在位上只字不吐。庄瑶勉强抬手叫他们起来,面色却也十分难看,沉声问道:“江愿,你老实跟我和你娘说,是不是原先就知道他肚子里已经有了孽种?!”
“什么?”萧挽缘面上立时显出惊愕的神情,指着萧珀抖着声音道:“二弟他,真的……”
“这么说来,你是早就得到风声了?”庄瑶一皱眉,恨道:“那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萧家的名声都险些叫他糟蹋了!”
“爹……不管您信不信,我是果真不知情的,”萧挽缘皱紧了眉,似乎很是困扰,无奈叹气道:“昨儿我从后院超小路回屋,凑巧听到二弟在竹林那边又是吐又是哭,想着过去问问,谁知走到那儿就不见了人,本还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难受……”
她把庾睦前些天听到的事嫁接到了自己身上,一来是怕庄瑶为了庾睦的“隐瞒不报”而横加责备,二来也是因为萧珀这时候不可能起来反驳她的话。
庾睦在庄瑶面前一向有些气弱,听到她这样说,自是松了口气,被她握着的手指动了动,用了些力气握回去。萧挽缘心里一定,想好的话便说得更溜,对庄瑶道:“这事儿我本没放在心上,今儿见二弟这样,才有点奇怪,想着不管有没有事,让他早些回来歇着总是好的,才会在宴上自作主张了一回,还请娘和爹爹责罚。”
“责罚个屁!”萧柏青猛然一瞪眼,开了口竟然是句粗话,显然也是气得狠了,视线转回萧挽缘身上,才勉强叹了口气,恨道:“不关你的事,你做的不错,总算没叫我萧柏青的脸面丢到护城河里去……”
萧挽缘心知这会儿功夫说多了就要出错,只是沉默不语,萧柏青对她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你也喝了不少酒,别一径站着了,让你男人……哎,你自个儿倒杯水喝吧。”
她原先是想说让庾睦给萧挽缘倒茶的,一转头看见庾睦,才想起他瞧不见,只好又改了口,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不悦,皱紧了眉瞧了萧珀一眼。
“娘……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还有脸叫我娘!你才多大年纪,就敢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竟然,竟然连孽种都怀上了,我没能耐养出你这种要浸猪笼的儿子!!”
萧柏青一拍桌子,连带着桌上的茶盘都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萧挽缘靠坐在另一旁,酒的后劲上来了些,本就全身不舒服,被她这么一来,更是觉得脑子里都开始疼了,还得忍着劝道:“娘,您消消气,先听二弟把话说完吧。”
萧柏青哼了一声,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见何氏低头跪着哭个不停,不由更是气怒,狠狠给了何氏一巴掌,斥骂道:“你生的好儿子!还有脸哭!”
何氏吃痛不住,哀哀叫唤了一声,却不敢反驳,生怕萧柏青真的要把萧珀浸猪笼,只跪着爬到萧柏青面前,求道:“青小姐,求您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珀儿的性命……求求您……”
他情急之下,连旧日里温存时的称呼都叫了出来,然而这时萧柏青满脑子都是萧珀的错处,哪里还能想到旧日恩情,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更是心生厌烦,抬脚就踢,直把他踹翻在地。
萧挽缘一蹙眉,心道萧珀又不是何氏养在身边的,出了事倒又要怪何氏,还这么拳打脚踢的,也太过了吧。这何氏再怎么说也跟了她快二十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么。
“妻、妻主……”
刺耳的哭声和骂声里,庾睦的声音几乎是低不可闻,萧挽缘下意识地身边看去,庾睦原本站在她椅子边上,此刻面上却煞白一片,整个人都像是站不稳了。咬紧了牙伸手在她椅背上抠紧了扶着。
“庾睦,”萧挽缘一惊,连忙握住他的手,急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没……”她急着要起来,庾睦却像是平复了下来,摇头小声道:“没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挽缘余光扫过跪趴在地上的何氏,想到庾睦原先是天天受这种“家庭暴力”的,定是一时控制不住想到了那些事,更是捏了他的手不敢松开。
那一厢萧柏青发完火,到底是冷静了下来,坐回椅子里朝庄瑶道:“你去,找副药把那孽种打了,找个落魄行商,把他有多远给我嫁多远!”
“妻主……这……会叫旁人说闲话的。”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庄瑶虽气,却还十分理智,劝道:“萧家长子就这么随随便便嫁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外面人,里头有见不得人的原因么……”
萧柏青又气又恨,知道庄瑶说得在理,还是忍不住怒道:“你教了这么多年,就教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畜生,那你说,要怎么办?!”
萧挽缘原先还觉得萧柏青为人处事有礼有度,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她竟也是跟个寻常人一样怪完这个骂那个,一时间心里便有些瞧不上,只冷眼旁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庄瑶与萧柏青多年夫妻,当然知道她的脾气,柔声道:“妻主,不如弄清楚是谁的孩子,叫那人上门提亲,若是还过得去,便做主把珀儿给了她……”
“呸,把他肚子弄大了都没敢上门提亲,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妻主……”庄瑶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了,无奈道:“他今日才束发,就算要提亲不也要等到明日么?”
他一边说着,也不去看萧柏青的面色,只沉了脸色对萧珀道:“你自己说吧,是谁的孩子?”
萧珀缩在一旁哭到了现在,听了他这一句,眼泪更是汹涌而下,伏在地上哭道:“她会娶我的,大相公,她很快就会回来娶我的,您放过我,放过孩子吧……”
庄瑶一开口,何氏也忙跟着爬了过去,扯着萧珀边哭边骂:“你这讨债鬼,倒是快说啊,她是谁?啊?”
萧珀见生父这般狼狈的模样,眼泪掉得更凶,终于嗫嚅着说了一个名字。萧挽缘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这人是谁,却见庄瑶面上露出惊异和鄙薄的神色。
“你居然……萧珀,我一向是把你当嫡子一样待的,再过一两年,苏州城里上萧家提亲的人恐怕能踏破门槛,你竟看上一个借住的穷书生?”庄瑶不可思议道:“连二房自己的人都瞧不上那没出息的穷亲戚,你怎么……唉……”
“她说了会娶我的,她会回来的,”萧珀跪着爬到庄瑶面前,磕头求道:“求您了,大相公……柳姐姐她真的会回来提亲的,只要她考完今科回来,就会来提亲的……”
萧挽缘算是听出点意思来了,敢情这是一出女尊版的梁山伯祝英台?萧珀口中的“柳姐姐”,就是那种传说中落魄潦倒,却与大家闺秀一见钟情的穷书生?
庄瑶一时也没了主意,瞧了瞧萧柏青,迟疑道:“妻主,你看这……”
“哼,今科会试刚刚结束,等到发榜起码还有一个月,再等那女人回来,他的肚子还能瞒得住么?!”萧柏青一拍桌子,恨道:“不用再说了,明天就把孩子打了。”
“不——”萧柏青刚起身,萧珀就尖叫了一声扑上去,连声哭道:“娘,求您,不要打掉孩子……她会娶我的,她……”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晕了过去,萧挽缘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起身把他扶了起来,低声道:“娘,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第三十章 白发
“请什么大夫?家丑不外扬,那孽种没了正好,”萧柏青不许,依旧对庄瑶硬声吩咐:“这事交给你了。”
“娘……我说句话,若是不对,您就我什么都没说,”萧挽缘皱着眉,看了看萧珀,先吩咐何氏把他弄到床上躺着,才对萧柏青和庄瑶行礼道:“这事虽然不合礼法,但若是那女子真能回来娶了二弟,也不失为一桩姻缘,不如就等等吧,要是她背信弃义,到时候再打了孩子也不迟……要是娘怕二弟叫人看见,不妨让二弟不要出房门……”
“她不会的,她对我是真心的。”萧珀被何氏侍弄了一会儿,幽幽醒了过来,听了萧挽缘的话立刻摇头反驳,哭道:“只要三个月,她一定会回来的……”
萧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