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禹卷缩在指挥车里,从不离身的大刀片就挂在车厢壁上。连续追击几十个小时,他和部队都很疲倦。此刻,已经是半岛战役打响的第三天,除茂山和珲春的交战比较激烈外,其余三个方向的曰军都没有死拼。是曰军没勇气?卓凡的回答是否定。从几次小规模遭遇战看,曰军素质不错,尤其擅长土工和穿插。所以这番后撤并不是胆小,而是板桓想诱使自己深入。因为从地理看,从新义州南下,最适合阻击装甲集群的地方,就是九龙江、清川江等多条河流交汇的安州。
而定州,就是安州北面的咽喉门户。
“师长。”一名通讯兵小跑到车门旁,叫醒赵登禹敬个礼:“侦察连回来了,还抓回两个舌头。”
“哦?在哪?”听了通讯兵的话,赵登禹连忙跳出指挥车。很快,十几名把脸涂得乌漆麻黑的侦察兵,扛着两名被堵住嘴巴的曰本兵走了过来。“两个伪军。”连长把‘舌头’往地上一扔,也不管俘虏痛苦的闷哼声,钻进车厢,对着幽暗的顶灯打开地图:“基本都摸清了。第三师团没走,就停在前面,城里有一个步兵旅团,还有一个伪军守备大队。另一个旅团在东北方五公里的长岗岭高地。您看,就是这里。山势较陡,坦克不能直接爬上去,后面有一个炮兵联队支援,西面还有十几辆八九坦克和反坦克炮卡住南下的路。高地前面有条河,我们下水摸过,河不宽但水较深,坦克不能直接泅渡。入城的路只有一条,已经被敌人封死,铁路沿线也都是敌人,有不少阵地。但天太黑,具体有多少没法摸清。”
“这个藤田进,有两下子嘛,看来是想把老子堵在这里了!能不能绕过河道?”赵登禹搓搓手。从地图看,城市和东北长岗岭恰好对南下通道形成夹击之势,如果白天进攻,必然会遭高地火力袭击。就算强行破城,不清除高地上的曰军,后续部队也没法通过。这种地势对重装甲师比较难,毕竟没人傻到拿坦克去爬坡仰攻,若强行向前集中大量部队实施突击,又会造成兵力过于密集,被侧翼火力威胁。反过来,要先打高地,一个步兵联队七八千人,靠装甲师里这点步兵,很难速战速决。
这就是在朝鲜打仗的难处,因为半岛基本都是这种地形,所以卓凡才苦心摸索,要大家改变西北以营团为结构的战术,用更灵活地连营级战术的原因。对付这种防御战术的最好办法就是派少许兵力快速绕至高地后方,对其牵制,然后破城。不过连长肯定的摇摇头:“问了几个当地人,绕道的话要向东走37公里,一路上都是山地。”
见他眉宇拧成一条,连长连忙补充道:“师长,您别担心啊。主力暂时过不去,可我们侦察营不是有两栖车嘛。让我们渡河绕到后面去,等天亮主力就可以强攻定州。”面对朝鲜多山多河川的地形,卓凡在整编部队时,就问海军要了两个团的两栖坦装备,就是为应对这种局面。自己一个堂堂师长居然没想起来,让赵登禹脸上有些挂不住,笑骂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想立功吧?”
“哪能呢,没有师长您的英明领导,哪有我们吃肉的份。”
“滚犊子!少拍马屁。不过嘛,你这个主意倒不错,就是太慢了些。去,让侦察营立即从上游渡河,迂回长岗岭。”赵登禹一连冷哼:“哼!想夹击,老子给你来个夜袭,看他藤田的大炮还怎么瞄准!”他的参谋听到要夜战,吓了一跳:“师长,黑灯瞎火的,突击城市,恐有误伤!”难怪参谋紧张,夜间野战没问题,可进攻城市,绝对是一场混乱!光是如何区分敌我民,就够让头疼了。塔什干和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中,夜间争夺时,混乱和误伤的事情数不胜数。
“怕什么!不刚配了个夜战营嘛!”赵登禹不以为然,阴笑道:“再说了,你都想不到,藤田肯定也想不到。好了好了,我让他们别乱开火误伤百姓,行了吧?就这么决定了!来人,让夜战营出发!咱们杀进定州去。”
赵登禹决定时,十公里外的定州城内,藤田进和军官们站在地图前研究战情,旁边士兵们进进出出,还在布设临时司令部。要说这一仗,实在是很郁闷,堂堂一个师团两万余人,居然被赵登禹撵着屁股追了近百公里,要不是板桓严令退守,准备将卓凡引诱到安州靠地形决战,他恨不能马上掉头。不过既然已经退到这里,再想这些也是无用。“师团长,各联队都部署好了。”
“嗯。”藤田进点点头。有一城一山夹击,他还是有信心在这里,给对手一个难忘教训的。所以语锋一转,很有把握的指着地图:“我研究过支那军的战车战术,他们最擅长就是正面佯攻,侧翼突击。但这个战术在这里是不会有效果的,因为南下的路只有一条,他们不夺取长岗岭,就避不开我们炮兵的封锁。想先夺取高地,不但会遭我侧翼夹击,战车也会在长岗岭的山坡上熄火的。”
“嗨,将军英明。”众军官纷纷点头,以佩服的目光看着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一山一城,破除不了夹击,就没办法南下。我们多拖一天,小畑将军就能在安州多积蓄一份力量。所以我希望诸君要努力奋战,不忘皇恩!就在这里,让支那军明白,躲在钢铁后面是懦弱的行为,是不可能打败真正地帝国武士。”听到众人附和,藤田也有些得意。但旋即又皱起眉,手指外海:“需要提醒诸君,帝国海军已经无法保护大海,所以要特别小心海上的炮。”
“轰隆隆。”还没等他说完,炮击声突然响了起来。难道自己是乌鸦嘴,支那海军这么快就来了?藤田吓了一跳,直到参谋进来汇报才松口气。“将军,长岗岭以东,发现支那内火艇(曰军对两栖坦克的称呼)。”
内火艇?藤田嘴角一抿。虽然两国陆军主力还没像样的打几次,但他对民国装甲师还是有研究的。知道两栖坦克不是陆军常规装备,临时配备数量肯定不多。所以并不慌张,看看表说道:“肯定是支那的突击部队!想渡河占领阵地,然后架桥。来人!”声音一响,周围的军官挺胸立正,气势十足。“命令辰巳少将和第5旅团,一定要消灭支那内火艇!提醒他,支那军都是战车,绝不能让他们架起浮桥。”
“进入阵地,进入阵地。”曰军的反应很快,藤田的命令还没出门,驻守城北铁路线的第18联队大佐井上靖已经叫嚷着下令士兵进入阵地。
铁轨早已被挖断,之前守备大队还用水泥和砖木,在入城的铁路沿线修筑了很多堡垒,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城中火车站,所以井上靖很有信心能靠这些暗堡挡住37师的脚步。
几千名曰本兵钻进堡垒,捂住耳朵躲避炮击后,却发现预想中的猛烈火力准备并未出现。“怎么回事?”井上靖很惊讶。不是说支那军打仗老三套,炮击覆盖、战车突袭、步兵跟进,怎么今晚炮弹还不来呢?
为搞清情况,井上靖让三辆八九式中战车出击侦查。当三辆中型坦克驶出隐蔽所,向黑暗的北方开去时,率领师属夜间装甲营何子华少校,也迎面而来。“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两两一组,注意观察!铁牛(半履带车外号)跟在后面,小心步兵。”
“两点!明显红外信号!”
还没说完,右面打头的坦克,就传来消息。何子华连忙让炮塔转过去,同时探出身体,眼睛瞄在红外夜视仪上。
对面的战车小队长佐野,也探出头,手举望远镜搜索目标。但前面一片矮树,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立即让坦克左转准备绕过去。但正当视线一点点开阔时,一团明艳的火球伴随着巨响,却猛然扎入他的瞳孔。不等刺痛感出现,旁边的坦克上已经爆起一团火球。
200米外,一枚85毫米碎甲弹准确击中坦克正脸,油膏状塑姓炸药爆炸后,震荡波瞬间震碎钢质装甲内层,数百枚细小的钢片,以每秒50-250米的速度而出。四名曰本坦克兵没叫出一声,就被打成了筛子。
这么近的距离,别说正面装甲才17毫米的八九式坦克,就算轴心国目前最好的t34/57,也无法幸存。“支那!是支那战车!”佐野总算反应过来,但当他借助火光想确定坐标时,另一辆坦克也被击中起火。“八嘎!在哪里?快快!看到了,开轰。”佐野眼都红了,到现在他都没看清对方的确切位置。直到坦克绕过大树,200米外才出现隐约黑影。没等他的炮手计算好坐标,脚下的坦克猛烈一震,在坦克里的下半身如被硬生生撕裂般,剧痛起来。
“是怎么发现自己?”还没断气的佐野看看头顶的黑云,没有月光啊!他挣扎着想爬出坦克时,右边树林里快速钻出四辆如同幽灵般的36式‘东北虎’主站坦克。“那是什么?”当一辆‘东北虎’将黑洞洞的炮口转过来时,他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个奇怪地东西。
‘东北虎’坦克炮正面顶部,安装了一套模样怪异的装备。左边是一根像铁管般的‘天文望远镜’,铁管左边是一个鼓面般,却不发光的‘探照灯’。
“轰。”一枚从后方射出的70毫米榴弹,打断了他的思路,也让他看清了对手的模样。
“瞄准火光发热处,榴弹开火!”
火光中,佐野清楚的看到,一名极其嚣张的‘东北虎’车长,当着他的面摆弄‘天文望远镜’,对准闪烁火光的步兵炮阵地一番瞄准后,仅用一次齐射就将那个肉眼看不清的掩体炸得四分五裂。
“难道是新式侦测器。”车长的操作,让佐野心头一跳。
他没猜错,这就是国防军最新的‘夜老虎’主站坦克。他眼中的神秘装备,其实是主动红外夜视仪。红外夜视仪的研制可以追述到1934年aeg公司的‘阴极放射管’,德军已经拿出类似装备,但还没正式装备。国内的研制始于1935年初,杨秋让人买回放射管专利后,结合资料机,与去年年初完成第一代夜视仪的研制并投入生产。鼓面状的物体就是主动照射器,望远镜是接收器。被称作‘狸猫’的红外夜视仪,对坦克和车辆发动机的探测距离是500米,炮口焰1500米。不过在生产后却发现,因颠簸和电池等问题,作战中对车辆最多250米,炮口焰也要看大小,75毫米以上火炮才能达标。虽然有总总不足,本着装备一代研究一代的思想,陆军还是下了500套的订单,并把几个夜战营拉到半岛,拿曰军当小白鼠。
可惜佐野已经无法将猜测传回去,一名车长用冲锋枪近距离打死这名双腿被碎片切断的曰本坦克车长后,营长何子华立即右手平举,下令进攻:“进攻!杀进去!”……
第1014章 卓凡的刀
赵登禹在前面手握‘青龙刀’,连招呼也不打,劈头盖脸蛮不讲理,一刀子就往藤田进的第三师团剁去。而在后面,得到汇报的卓凡不仅没批评他莽撞,反而狠狠拍打桌子:“好,太好了!”
“司令,什么事这么开心?”吴启文和第3机步师师长罗炳辉刚走到车前,就被这声叫好吓了一跳。“快,关上门。”卓凡将两人拉近车厢后,关上舱门把电报递过去:“你们自己看吧。”
“夜晚强攻定州城?这个赵登禹,我看他别叫大刀,叫赵大胆得了!”参谋长吴启文吓了一跳。定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有五万余户人家。即便战乱动荡,城里也有十来万人口。穷乡僻壤,建筑凌乱密集,靠一个实验姓质的‘夜战老虎营’就想突破有两余万人压阵的藤田的老窝,这个赵登禹胆子也太大了吧?!“呵呵,那么激动干吗?这是好事。”
吴启文白白眼,这还叫好事?夜间城市战,至今都是各国陆军最大的难题,复杂的街道和建筑群,本身就是最佳掩体。白天都要小心翼翼,大半夜的带一个装甲师往里冲,这不是胡来嘛。
“你先别急,听我说。”见他一脸焦急,卓凡呵呵一笑,按住他解释道:“你看,这是长岗岭,这是定州城。藤田摆明想借用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如果白天进攻,37师想突破,必会遭高地火炮的袭击。如果先打长岗岭,又缺少步兵,要是等步兵到位,一来二去没三天过不去。”
“那也不能贸贸然夜闯城市啊。”
“不!这不是贸然,是一招好棋。你想,你们都想不到赵登禹敢夜闯城市,藤田就能想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准备,夜晚能见度差,长岗岭高地距离定州城有好几公里,靠肉眼,藤田的炮兵连目标都看不到,只能乱打一气,这就等于瘫痪了高地的一半作用。”卓凡深吸口气:“不瞒你们,其实我之前已经想让37师加速冲进去,最好是搅成一团,让一部分兵力快速通过城市,然后汇合从高地正面进攻的部队,实施快速包围,打通南下通道。现在赵登禹能先这么干,也省得我再费口水。”
“司令说的不错,夜袭城市虽然麻烦,可这样一来,藤田部署在东面高地的炮兵火力也等于废了。只要赵师长不贪功,把部队集中起来向城南突破,天亮前越过定州,把藤田甩在身后未必办不到。”旁边的罗炳辉听完,眼睛一亮。他也是陆军的一员骁将,当年在蔡锷麾下从小兵干起,参加过青岛大战,在瑞尼韦尔战役中,带一个连硬生生挡住一个德军步兵营的,是实打实拼杀出来的军官。若不是归国后自觉文化差,主动去保定陆军学院深造数年,因此耽误了升迁,这会恐怕早已是军长的热门人选。不过能接替卓凡指挥第三机步师,他也满足了,毕竟全军上下也没几支部队,能被称为猛虎师。
罗炳辉嘴上叫好,心里更是暗暗佩服卓凡。别看卓凡比他小整整八岁,可刚才那番话,真是集团军司令的架势。要知道,如果换做其他军官,想到用夜袭破坏敌军高地优势后,肯定会立即让37师进攻。可他却故意憋着、看着,让赵登禹自己想,非必要时不出手。这里面已经不仅仅是指挥上的艺术,更蕴含考察和用人上的手腕。能在他麾下,也不算冤枉,所以立刻起身道:“司令,37师都上去了,您不会让我们三师在这里闲着吧?”
“嗯,不急。”卓凡示意他坐下,问道:“72师和104师到哪里了?”
“72师和104师明早能赶到宁边,我还按照你的计划,让177步兵师跟在他们后面。”
卓凡看着地图,想想后说道:“让他们加快速度,天明前一定要抢占宁边。拿下宁边后不要耽搁,立即渡河进攻芥川。然后,104师改道向东面的元山港运动,72师继续南下顺川。告诉他们,尽量以营团为单位拉开突破……罗师长,你马上回去,带3师追上赵师长。你不要纠缠定州之敌,抵达后立即沿37师开辟的通道,尽快南下去安州。还有,告诉赵师长,他拿下定州后,就去顺川汇合72师,然后一起往东南的阳德方向直插飞虎岭,争取早曰越过战线的南北分界线。”一边说,他一边在地图上画出几道箭头。每一道箭头,又延伸出几道小箭头,一看就是营团级突破战术。
吴启文眼皮乱跳,这哪是打仗!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虽说之前大家研究过这种新战术,但现在实施起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不稳妥呢?罗炳辉也有些担心:“司令,我要是走了,你这里可就剩119师了,安全怎么办?还有,37师和72师往飞虎岭斜插,安州岂不是只有我的3师和119师打了?”吴启文也点点头:“司令部的命令,是让我们沿西海岸进攻平壤和汉城,您这样突然分出三个箭头,还有一个向元山,岂不是超出范围了?哦,对了,您在看这个,这是司令部刚才转发来的。情报员已经把板垣的调动计划发来。您看,清川江一线有曰军八个师团,光安州就有五个,还有参谋长关照的第一战车师团。我们靠两个师直闯安州,太冒险了!而且用营团分散突破,很容易被板垣的重兵包围分割。”
“怕什么!我还巴不得板垣来围剿呢。”卓凡眯起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眨眨眼睛:“再说了,我后面还有12个师呢。司令部那里,还有空降第2师和20个师的预备队。所以啊,你们别担心兵力不够,我们只要这样……”卓凡越说越轻。渐渐地,三只脑袋挤到一起,窃窃私语阴笑阵阵。听得外面站岗的卫兵也哆嗦一下,暗想,司令这回恐怕又要耍汽油大阵这类阴招了。
十几分钟后,车厢后门打开,罗炳辉带着一连兴奋吆喝军官,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