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坛子里就飞出一道酒线落到他的口里。
朱聪又喝了几口,继续说道:“不过他的这个儿子,可就不怎么样了。小的时候我们各个王府、将军、王公大臣的孩子都拜了那时候的大学士孙觇为师,那孙觇先生不光学识渊博,还有一身的好武艺。我们跟他学习的时候,他就依仗自己大上两岁,欺负我们这些小的,我不服他,所以他总是借着比试的时候把我打得很惨。”
周易疑道:“那你们的老师不管的么?”
朱聪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他又多狡猾,他从来不打我的脸,而且打得我都是不重的内伤,三两天就好,外表还看不出什么的。”
周易很是愤怒:“那么小就这么恶毒有心计,长大了还得了?!”
朱聪又喝酒,双目迷离,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很能挺,怎么打我都不服气。可是不得不服的是,春剑南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成绩一直都比我们要好。而仅有的几个能比他强的,也都被他给打怕了,不敢做得比他好。”
“他还特别会在大人面前做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聪明贤德的好孩子,即使有人向家长告状,也会被认为是嫉妒他,反而会被训斥。”
“后来在十六岁的时候,他的姨表妹,吴阁老的二女儿诗雪也来听先生讲书。她和我大嫂是同父异母。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偷偷在春剑南的茶里下了点东西,把他弄病了,没来上学的第四天。”
“当时是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我正趴在桌子上向窗外看桃花,有两个家人送她走了进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回不过头来了。她太美了,比桃花还要美。”
朱聪又咕嘟咕嘟猛灌了一气,打了个酒嗝,喃喃的又说了起来。
“她看到了我在看她,向我笑了一下,那一霎那,我就觉得心咕咚咕咚的猛跳了两下,幸福都快晕过去了。她对我笑了,呵呵,她居然对我笑了呀,是对着我笑啊。”
“我贪婪的看着她,看她眼波流转、看她素手芊芊、看她那微微皱起的小鼻子,看她发怒撅起的小嘴儿。她生气了,因为我一直看她,呵呵。”
“先生让我后退一排,把我的地方让给她。我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到后面去,你想啊,十几个人呢,单单选中了我给她让位置,太幸福了……”
“整整一个上午,我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陶醉在她美丽的背影中。那白玉一般的脖颈,微微昂起的头颅……”
“下课了,她回头问我:‘嗨,胖子,你总看我做什么?!’她发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周易摇摇头,无奈的笑了起来,这兄弟还真是个情种。
朱聪继续又说:“我说我看她漂亮,她笑了,说我漂亮吗?我说漂亮,漂亮,罗敷都没有你漂亮。”
“她很高兴,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诗雪。多好听的名字,如画如诗,肌肤胜雪。”
“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我陪她玩、陪她闹,给她买她从来没见过的那些街面的小吃,那些小玩意儿。她喜欢各种精巧细致的小玩意儿,这也是我制器功夫会这么好的原因之一。我买的东西、自己做的东西,送了她足足有一马车还要多。”
“那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没有人欺负我,还能天天和我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后来春剑南上学来了,他知道可能是我搞得鬼,他一直都很壮的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害病。大壮和他打过几次架,都被揍得很惨,不管他和我多要好,大人眼里,大壮始终还是个下人,要不是我拦阻,他早就被人给砍了脑袋了,呵呵。”
大壮揉揉脸,呵呵傻笑了几声,继续啃鸭子。
“所以,春剑南报复我,他发现了我的弱点,他得意万分的告诉我,诗雪是他表妹,从小一起长大,诗雪最喜欢的人是他,当时他那副嘴脸,到现在我还记得。”
“当时我对诗雪千依百顺,她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她常常让我去爬树摘花,我毫不犹豫地就去,即使我这么胖,常常爬到一半就摔下来……”
“可是,那天,我的心凉了,当我摔下来三次,终于把那束桃花摘下来,兴冲冲的要给她送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春剑南走过来,诗雪立刻抛下我跑过去,兴奋的叫着:‘表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春剑南在诗雪面前永远都是阳光灿烂的样子,他温和的笑着,拿出了一个会自己唱歌跳舞的小人儿给她。看到她望着春剑南的眼神,我的心彻底凉了。虽然她也总对我笑,可她从来就没用那种目光看过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桃花掉落在地上我都不知道。我看着春剑南回头对我恶毒的微笑,故意落后诗雪一步,然后悄悄地把那束桃花踏的粉碎。”
“可我知道,他不爱诗雪,他不爱!而诗雪却是那么的喜欢他,喜欢她这个高大俊朗的表哥……”
朱聪终于忍耐不住了,抱着酒坛子呜呜哭起来。
周易默不作声,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不住地把鸭翅膀送到嘴里,狠狠的咀嚼着,每一下都很用力。
木头在一边抱着火鼠,低着头,背对着大家。大壮也不出声,大口大口的吞着老酒鸭肉,然后把剩下的骨头捏的粉碎。
朱聪哭了一阵子,胡乱擦了擦脸,长长的吸了口气,又说道:“我依然对她那样好,她说什么我还是听,让我做什么我还是拼命也要做到。我很清楚她永远也不会爱我的,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对她好,看她高兴的样子,我就会很开心。”
“后来镇远王做媒,让我大哥娶吴阁老的大女儿,有人凑热闹说,我和诗雪也是天生的一对儿,干脆兄弟娶姐妹,也是一桩美事。吴阁老和我爹也觉得很好,就答应了。”
朱聪又喝了些酒,低声继续说道:“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欢喜得呆了,乐颠颠的去找诗雪,却看到了她正趴在春剑南的肩头哭泣。我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默默地走开了……”
“回到家,我去找父亲,告诉他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我爹很奇怪,说你不是很喜欢诗雪的么,怎么不同意呢。我告诉他说,我把诗雪当妹妹看。父亲大怒,说这事由不得我做主。争论了几次也没结果,我将心一横,你们找不到我了,诗雪怎么嫁?”
“王府的银库防卫是我一手设计的,我偷拿了些钱。收拾了我喜欢的东西,准备带大壮逃走,不想被木头给发现了,说什么也不离开我,我说我是要行走江湖去,危险的很。她说什么不干,威胁说我不带她,她就去告密,这死丫头,居然也学会了这手,没办法我就知道带着她了。我们三个跑出王府后,躲过了几拨找我们的人马,四处乱转。后来就碰到了你。没想到你竟然从我的箫声中听出了我伤心,所以我立刻就把你当成了我的知己。”
朱聪抹了把脸,瞪着血红的眼睛,怔怔的说道:“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周易拍拍他的背,落寞道:“大葱,别伤心了。都是修道之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至少,你喜欢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你还能为她做那么多的事,而我喜欢的人……”
周易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第三十八章寿筵(1)
朱聪愣愣的看着周易,良久,两人搂抱在一起,各拿着个酒坛子,同声喝道:“干!”
两坛子酒兜头倒下,两人迎着清冽的酒浆尽情吞咽,其余的酒让它撒落到身上。
木头哭着跑过来,推搡着二人,“你们不要再喝了!”
朱聪挥手推开木头,趔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将衣襟撕碎,让冷风直接吹着胸膛,双手高举,放声喊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周易也低声和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
木头也擦擦泪,哽咽得念道:“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只影为谁去。”
只有大壮在那边一手扶着酒坛子,一手拎着半个鸭子,憨憨的看着他们。
火鼠在一边连续啃了五只鸭子,嘬着牙花子看着周易和朱聪,摇头叹气:“唉,情字这一关啊,难呦!”
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喝了个昏天黑地,周易抱着个酒坛子,在云层里歪歪斜斜的飞来飞去,嘴里念叨着豆豆的名字。
朱聪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拍打着空酒坛子背诵诗词,不过朝代作者全都是乱七八糟,往往上句还是唐代大家的诗句,下句就是北宋的艳词混合着元曲了。
折腾到半夜,二人总算是醒了酒,一掌过去把剩下不多的东西化为齑粉。然后晃晃荡荡的飞回了王府,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两人洗漱完毕,互相看看,相对苦笑。
周易算了算日子,要朱聪带他去应天最大的药铺寻药。朱聪欣然从命,四人到了药铺,那老板听说是王府的世子来了,赶紧出迎,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到贵宾厅坐下,下人送上茶水。那面团团的老板开口说道:“小王爷莅临敝店,真是蓬荜生辉呀,不知有什么地方能让小人效劳?”
周易喝了口茶,说道:“老板不要客气,我们是来买些药材。”
那老板暗地松了口气,他自己的店铺自己知道,开了这么多年的店了,好药材还是有不少的,因此很有底气的说道:“不知都要什么药材?小的一定给您准备最好的。”
周易说道:“唔,好,那就麻烦老板了。我想要十二叶的灵芝,佛型何首乌,人形老参,千年雪莲。”
老板都听傻了,这些东西从来就是听说过没见过,他药铺虽大,也没有啊。擦了擦头上的汗,老板说道:“这位爷,别说小店没这些东西,就是京城的大药铺,估计也是没有这些东西,小店九叶灵芝,人形何首乌,百年老参,天山雪莲都还有,那是历年来的珍品了。”
周易说道:“嗯,也罢,那我这些就都要了。”
老板可犯了难了,这些东西都是他店里的精品,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一下子都买走,固然是好事,可这价钱可怎么要?要少了吧,实在是肉痛,要多了吧,人家可是王府的世子,把老板愁得满脑门都是汗。
朱聪看着老板的窘态,十分温和的笑了,扇着扇子说道:“老板啊,你要担心,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抢东西的,你尽管开价,咱们谈生意么。”
老板看朱聪面色和善,咬了咬牙,开价十五万两。
朱聪面色立刻变了,把扇子一收,冷哼一声:“十五万两?”
老板吓坏了,赶紧说道:“不不,您听错了,我是说五万两,五万两。”
朱聪鬼唧唧的点点头,说道:“五万两啊,也太少了些,这样吧,老板,我给你九万两好了,不要客气。让人给我送到府上就行”
说完扔了张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就走人了。
这老板算计了半天,才知道自己碰上了个胖狐狸,除去保管药材的费用,四样这么好的东西,自己才挣了一万两银子!
那药店办事倒也快捷,他们刚回到府中不长时间,就把药材送了过来。
周易拿过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会,拿上玄蜂王浆进屋子配药去了。由于没有丹炉,临时拿火鼠来充数,傍晚时分,周易乐呵呵的拿了两颗|乳|白的丹丸出来,对等在外面的朱聪说道:“成了,成了。倒也不是特别麻烦,只是火鼠可怜,吹了一下午的火,腮帮子都肿了。”
朱聪乐颠颠安慰摇摇晃晃走出来的火鼠:“我说老火呀,放心,兄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么肯帮忙,下半年的烤肉包我身上!”
火鼠也不理他,钻到床上休息去了。
这两天王府十分热闹,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各地来贺寿的人陆陆续续来到,王府的管家恨不能分成八个才好。
到了正日子,管家早就把寿堂、寿幛、寿联、寿烛、寿桃、寿面、寿酒等等准备得已经俱全。先点上寿烛,张灯结彩。然后请建业王和王妃装扮一新,在堂前端坐,各路贺寿的人按次序来叩拜,平辈上前作揖,晚辈跪地四拜,朱明朱聪在旁边答礼。
然后是上寿礼,旁边有专人唱出,无非也就是金银元宝、玉石狮子几对,南海明珠多少多少颗等等。
好一顿折腾后,大开筵席,建业王挨桌子敬酒,人人都是满嘴的祝福贺词,宾主尽欢。
这时候门口有人高声传话进来:“武安将军之子春剑南谐吴阁老之女诗雪来贺王爷寿!”
接着春剑南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满脸傲气的样子。来到建业王面前,拱手作了个长揖,嘴里说道:“小侄给叔父拜寿!”
建业王心里颇有些不快,这春剑南一向都是很懂礼数的,今天怎么这么倨傲不敬?当下淡淡说声:“免了,贤侄请入席吧。”
接着从门口亭亭袅袅的走来一个女子,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果然是个绝色女子。她走到建业王面前,恭恭敬敬的就要跪下行礼,建业王赶紧搀住,乐呵呵的说道:“世侄女,快免礼,快免礼。你姐姐在那边,过去坐吧。”
朱聪在建业王身后定定的看着诗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易皱了皱眉,手指一弹,一道冷风拍在他的胖脸上。
朱聪激灵一下子,醒过神来,赶紧回礼,然后过来引诗雪过去。
诗雪低声对朱聪说道:“胖子,你跑哪里去了?”
朱聪神色颇不自然:“我、我、我出去游学去了。”
诗雪啐道:“你这个猪头,还要骗我。胖子哥,我、我,我谢谢你。”
朱聪苦苦一笑:“来来,你姐姐在那里,过去坐吧。我还要去招呼客人。”说完匆匆走开了。
诗雪看着他那胖胖的背影,目光复杂,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边建业王敬酒到了春剑南所坐的这一桌,应酬的话说完,众人纷纷举杯饮酒。建业王正要去下一桌应酬,就看春剑南站起身来说道:“叔父,小侄有事要和叔父商量。”
第三十九章寿筵(2)
建业王心里暗暗奇怪,有什么事也应该等酒筵完毕再商量嘛,哪里有当着这么多人说要商量事的?
春剑南慢慢说道:“叔父,我的事情也不大,就是想借您的军队用用。”
立刻喧闹的大厅寂静下来,附近听得清楚的人全都看着春剑南。而春剑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冷傲,左顾右盼,手里还玩着酒杯。
建业王脸色一沉,说道:“贤侄,你喝醉了!”
春剑南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叔父,我这次来,您怎么也要给小侄一个面子!”
建业王终于生气了,怒道:“无知小儿!胡言乱语什么,来人,给我把他送出去!”
春剑南面色一变,说道:“哼,朱枥,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聪眯缝着双眼,目光闪烁,他深知春剑南为人的,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否则不会撕掉面具的,他有什么图谋?!
周易也是心念电转,做了个手势,大壮悄悄地走到了角落的阴影中站定。木头到了王妃身边,周易仔细观察着全场的局势。
春剑南斜着眼睛,看着走过来的几个亲兵,若无其事的动动嘴角,“朱枥,明着告诉你,这事我策划好久了,你认为凭几个亲兵就能对付我么?”
王府高手们立刻走过来,一个矮胖子沉声说道:“王爷请你出去,那就请吧!”说着手腕一翻,一个小擒拿手就抓了过去。
也不见春剑南如何作势,两人手腕搭到了一起,立刻闪电般分开,矮胖子一声痛叫,后退了一步,翻过手掌来一看,手心处一个小小的针孔,汩汩的流出黑色血液。
周易一看,脑袋嗡的一下子,这春剑南手中一根短针,蓝光闪烁,赫然和以前那些袭击他们的黑衣人用的毒是一模一样!
春剑南吹了一声口哨,大堂外面立刻响起声声惨叫,接着窗户纷纷碎裂,大批的黑衣人窜了进来,满桌子的宾客立刻乱作一团,有些武将抄起酒坛板凳冲上去,立刻被黑衣人几刀砍翻。然后用刀背一顿乱打乱砸,将人驱赶到了一侧。
建业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制止了手下上前。只是在心里暗骂:形势明摆着,对方早有预谋,人多势众,而且看身手还都不弱。冲上去不是找死么,让人家这么多人混了进来,城防和王府的防卫都是摆设!
城防是不是摆设不知道,不过王府的防卫可不是摆设,黑衣人这次来了足足五千人,本来想悄悄地摸进来,没想到中了以前朱聪设置的机关,立刻招来了王府亲兵的攻击,两方一番拼斗下来,亲兵全军覆没,可黑衣人也损失了足足有两千人,其中一大半是折损在了朱聪的机关上!
建业王对春剑南说道:“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伤害那些人。”
春剑南掌控了局势,更是嚣张,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