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压根就没拿过正眼去瞧人家。
说到这个话题冷昌修嘴角的笑意也微微收了收,看着这个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的女儿,轻道:“前些日子翰林大学士陈大人倒与我提过,说是家中庶子尚未婚配……”
他这话也不过是试探罢了,说到一半便住了嘴。
按他现在的官衔来说,女儿能嫁给陈家的庶子,还算是高攀了。
但这个‘庶’字,总归不好听,因此,冷昌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冷怀瑾的眼色,再将目光移到了肖梅姑的身上,想听听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我看这事还是缓缓再说吧,怀瑾这才九岁,早着呢!”肖梅姑也是下意识的归避这个话题,似乎舍不得这个女儿过早的离开自己。
却又觉得自己的女儿既聪明又能干,岂能嫁给一门庶户,将来的子嗣也将贯上这个‘庶’字,因此,冷昌修的话说出来,她心里反倒有些不高兴了。
“爹、娘,若再有人提起此事,你们就说怀瑾患有隐疾,不会过早议亲便是!”从冷昌修的脸色中,她隐隐猜到,只怕向冷家提亲的还不止是陈家吧?
这九岁的姑娘,自然很多人盯着。
更何况,她现在名声在外,陈大人会选她做庶子的媳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冷昌修蹙了蹙眉心,这个借口不是不行,就怕到了该嫁的年纪,也当没有人提亲了。
正想问问冷怀瑾如今可有看得上的公子哥,马车却停了下来,耳边逐渐传不吵闹声,车帘子撩开,外头竟是出奇的热闹,人山人海,迎面的河风扑来,使得整个人都好似贯上了秋天的凉爽,同时,心情也好了起来。
碧水湖周边的街道已经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
年轻的男女穿棱其中,摊贩的叫喝声也格外的洪亮,冷怀瑾立在原地,双眼四处张望间,心里却染起丝丝惆怅。
“走吧,到景江楼上赏月去!”冷昌修一手拉着肖梅姑,一手正要牵起冷怀瑾,看上去格外的高兴,却不想,握在手心的手却缩溜了出去,走上了两步,不禁又顿了顿,回头望向还呆在原地四处张望的冷怀瑾摇了摇头:“怎的,你是想自己去玩会?”
想来,一个孩子家,自然是心里新奇,喜欢到处看的,坐在茶楼里也是怪闷的,因此,两夫妇都了然一笑,吩咐了赵楠和张全将人看好,也鼓励着冷怀瑾今儿个好好的玩一场。
与父母道了别,冷怀瑾便被赵楠拉着穿进了那琳琅满目的灯笼之间。
“小姐,你快看,那仙女可真漂亮……”指着前头一个摊位上的人像灯笼,赵楠不禁奔了过去,拿起其中一盏最为明亮,也画得最为漂亮的灯笼凑到冷怀瑾的面前,脸上挂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愉悦笑容。
这不仔细看还好,一仔细看,却发现,这上头画的哪里是什么仙女,根本就是董婉玉。
再瞧着其他灯笼,人像虽不同,却都是赞美董婉玉的,想来,这摊档的老板还是董婉玉的忠诚拥护者。
“这位姑娘,你可不懂,这画上的女子比仙女还仙呢,便是咱天熹国的第一好女,董家的千金董小姐,在下曾有幸得见董小姐一面之缘,真真是到现在还难以忘怀呢!”画画的书生也不过二十有余,说话间,他满脸的自豪,似乎是生怕赵楠将那灯笼弄坏了,因此,双手接了过去。
却是没有要卖的意思。
听了那老板的话,赵楠不禁嗤之以鼻,不甘示弱的与他对持了起来:“你便听说过天熹的第一好女,便没听说过天熹的第一才女么?”
董婉玉如何比得上冷怀瑾,便说上一回技艺比赛,她还不是输给了冷怀瑾,听闻她家小姐的画最后可是入了太后的宫里,赵楠每回想起这事,心里便自豪的紧。
“姑娘说的可是冷家的小姐冷怀瑾?那姑娘却也不简单,但总归没见过面,不知道样貌如何呢!”老板也是个老实人,便是没见过,被外头吹得再好,他也不为所动。
赵楠一跺脚,正想与他理论,她想小姐是如何不如那董家小姐了?
却是手腕被人拉了一把,却见冷怀瑾微笑着示意继续往前走。
脚步刚移开,隔壁摊档上的书生便凑了个头过来:“阿七,我可听说这冷小姐能将动物画活,活花草画动,河水流淌,惊为仙人啊,在董小姐的生辰宴上,这冷家小姐可是大放异彩,最后那画还被太后珍藏了去,依我看,冷家小姐可绝不比董家小姐要差!”
说罢,那人便竖起了大姆指,唤作阿七的书生许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奇闻,不禁好奇起来:“你说可是真的?我可听闻这活画法已失传多年,难不成这冷小姐竟是前朝第一画师之后?如若是如此,岂不是要盖过董家小姐了?”
赵楠听了这话,不禁喜上眉梢,挽着冷怀瑾的手,慢慢的往前逛去。
便在她们离开不久,在人群的后头闪出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今儿个她穿了身粉色的荷花叶滚边长裙,外披了件深处的斗蓬,以帽沿遮住了大半边脸,眼神却要迸出火来,粉拳紧握,冷冷的看着正议论的如茶如火的两名摊档老板。
她身后的丫头小声道:“小姐,市井小民胡说罢了,冷怀瑾她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您比?”
少女一言不发,快步便绕过了那街道,径自往湖边去了。
身后的丫头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待瞧见她行走的方向时,不禁小声提醒道:“小姐,走错了,林小姐在那一头的画舫上等着您呢!”
经过了上回的事件之后,林芊芊已经和董婉玉疏远了一些,今儿竟还是董婉玉主动邀约,林芊芊才赏了这个面子出来的。
红梅颇有些担忧,眼看着主子的人缘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主子的脾气也是越发的难以捉摸了,她已在心中叫苦连天了。
啪……的一声,脸上被重重的甩了一巴掌,脚步定下来,却见董婉玉正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本小姐做事,何时轮到你插手了?”
说罢,似乎还不解气,正要再给红梅的脸上来上一巴掌,却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伸出去的手便生生的收了回来,脸上的怒意立马一转,进而换成了满脸温柔的浅笑,莲步轻移,朝着那一边走去,眼神秋波似水,哪里还有方才的凶恶劲。
“是董姐姐,三哥,你们是不是约好了?”九公主一瞧见董婉玉的身影便高兴的蹦了起来,连忙甩开被她挽住手臂的赫连城,冲着董婉玉奔了过来。
赫映月与董婉玉同年,在月份上小她一些,但由于性子活泼,因此,平日里都没人拿她当大姑娘看,特别是皇上和皇后,也总将她当孩子般的养着。
前些日子,若不是她死活要嫁给周家的长子,皇上也是舍不得将她那般早许人家的。
其后听闻了周世英害死祖母的事,赫映月却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元庆帝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庆幸好在那圣旨没有传出去,而安公公也因为这件事,得了重赏。
“董姐姐,你也来赏灯么?你跟我一块上船吧,三哥和七哥他们有自己的船,我一个人划没意思!”远远的赫映月便冲着董婉玉喊了起来。
跑上前便亲昵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董婉玉微微一笑,像姐姐那般轻点了点赫映月的鼻子,抱歉道:“我也想跟公主一块儿上船,可惜了,今儿个林小姐先约了我……”
听说董婉玉已经被人先约了,赫映月不禁失望了起来,小嘴儿一嘟,满脸的不高兴便写在了脸上。
正要发脾气把董婉玉强行拽到她这边来,耳边却传来董婉玉轻轻清清的笑声,指了指前头河边的一对主仆,道:“我倒是知道冷小姐今儿个是独自前来,公主何不找冷小姐呢?想来有了冷小姐的助阵,一会儿的诗会,公主也可大放异彩呢,那ri你也见识到了冷小姐的诗画了得,婉玉在冷小姐面前,也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她故意将冷怀瑾捧到天上去,便是为了让赫映月粘上冷怀瑾。
说起这位公主,那绝不是好对付的人,平日里被皇上和皇后宠坏了,凡事要争强好胜不说,脾气却也是古怪的很,不输的时候还好,一旦和谁比试输了去,她可以当即将人的头给砍下来。
被董婉玉这般说着,赫映月却也觉得,冷怀瑾上她的船会更合适一些。
呆会儿在湖中央的诗迷会上,也好让冷怀瑾替她出出风头才是。
因此,挽住董婉玉手臂的手一松,脚下一动,便是往冷怀瑾的方向奔了过去。
“小姐,岂不是又要让那冷家小姐出风头了?”红梅被董婉玉赏了一巴掌,心里虽然极为不愤,却也明白,她不可能和主子置气,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还当从前一样。
“我便不信这丫头连诗迷都懂,再说了,即使她懂又如何?要伺候好那个小祖宗可不是一件好活!”就连她董婉玉自幼与赫映月一同长大,也不能完全掌控赫映月的脾性,更何况是一个从未接触过赫映月的人。
说罢,她已经转身,冲着那一边的赫连城和赫连战微微福了一福,脸上挂着和平常一般温温婉婉的浅笑,莲步轻移,朝着林芊芊那一头的画舫过去了。
此时的碧水湖上已经停靠了不少画舫,各式各样都有,一眼望过去,真真是目不接暇。
随着一道响亮的鼓声,画舫纷纷离航,往着湖中央而去,舫上的五彩宫灯亮起来,便给这碧波湖上增添了不少的诗情画意。
冷怀瑾不知道九公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被她二话不说的拉上了画舫,紧接着,船儿驶向湖中央,清凉的风打在脸上,看着周边的碧水湖面,头顶上的圆月繁星,却还真是美不胜收呢。
“这碧水湖美吧?你若是今儿个替我出了彩,我心情好了,说不定每年都能允许你坐我的船!”赫映月得意的扬起下巴,在婢女的伺候下在船舱里用上了茶点,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没有听到号角声之前,便证明诗迷会还未开始。
又过了一会儿,河岸上的鼓声停了下来,号角声响起。
赫映月兴奋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说罢,也不管冷怀瑾愿不愿意便将人推出了船甲前。
赵楠又急又气,却又不敢与赫映月制气,毕竟是当朝最得宠的九公主,若是她有什么闪失的话,冷怀瑾可是第一个遭殃的,因此,也可能干瞪眼,嘱咐冷怀瑾小心一些。
出到船甲,冷怀瑾这才注意到,此时在湖中游玩的画舫都往着同一方向靠过去,并且,每个船上都推出了一个人出来喊话。
别人家推出来的大多是府中的下人,因此,她立在船甲上却显得尤为扎眼了。
许换作其他人早就委屈的哭出声了,而冷怀瑾却不以为意,仔细的听着说题人先将规则讲完,在脑海中融解了一遍之后,这才敛下双眼,准备着听题了。
诗迷会,顾铭思议便是猜灯迷,她虽不太在行,但上一世,毕竟读过大量的书籍,试上一试便也无防。
“得月楼前先得月!”号角再次响起,出题人洪亮的嗓音回荡在湖面上,紧接着,便有一张红纸黑字的迷条亮起,想来,这便是今日的第一题了。
很快,一条船上吹起了号角,船甲上的人从船仓出来之后,朝着那出题人喊道:“月亮……”
这话刚说完,出题人便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道:“猜一字!”
答错题出了丑,那条船上立即传来一阵咒骂,而那喊话人似乎也被打得不轻,再次出来时,一边脸已是黑的了。
赫映月身边的丫头小声嘟哝道:“高大人家的公子真是输不起,这才第一题便要出手打人了!”
这般说着,赫映月也接了口道:“可不是,本宫看他就是一窝囊废,若不是仗着高大人的权势,只怕给人提鞋都没人要!”
两人正说着,那一头有一辆装饰的格外华丽的画舫传来喊话:“棚!”
此话一出,那出题人立即竖起了又姆指,示意身边的提画人为那人的船身上添上一张红纸叶,说明这人已答对一题。
赫映月自然也听到这题被人答了去,因此,心里格外的不爽,‘呯……’的一声,便将手中的茶盏给摔了:“是谁家答的题?冷怀瑾你那脑袋是做什么的?怎的想这么久都想不出来!”
这话简直就是骂人了,赵楠再也忍不下去了,小声顶撞了一句:“我家小姐第一回猜灯迷,猜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赫映月一巴掌挥过去,给生生的阻断了。
湖面上议论了一小会儿之后,又平静了下来,那出题人已经翻出了第二道题,嘴里朗朗道:“雨霁霞飞斜雁过,仍旧猜一字!”
题一出,少爷小姐们都纷纷填头苦思起来,这题较前一题又增加了些难度,因此,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答案出来。
高公子许是第一题出了丑,因此,这时候也格外的瑾慎起来。
“你可想好答案了么?”赫映月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完全没有头绪,只得探出头去问冷怀瑾。
却在这时,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游来的画舫竟抢过了冷怀瑾正要说出口的答案,高喊了一声:“是假字!”
众人都随身望过去,便见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迎风而立,他双手负于身后,脸上平静中带着几分淡淡的自负之色,最为显眼的是那男子下颚的一小簇山羊胡,平白为他年轻的容貌增添了几分老成。
出题人略微一惊,似乎想看清楚那船出自哪一家,却是瞧来瞧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公子妙答!”点头,示意身边的小童将一片红叶子贴到了那船身上。
诗迷会继续进行。
这一头,冷怀瑾正惊讶于会在此处见到赵城,船舱里却传来赫映月的叫骂声:“冷怀瑾,你是不是故意要本宫输?三哥已经赢了一局了,本宫若是落后于他,回宫定会让七哥笑话去,我不管,今儿个你若是不给本宫赢了他们,本宫今日便将你推下水去!”
如此蛮模无理的说辞,整个天熹国也只有这九公主有这个胆子。
赵楠挨了她一巴掌,早已对赫映月完全没有好感,正要与她硬碰到底,却见冷怀瑾却钻了进来,伸手按住了赵楠的手,微笑道:“公主,怀瑾口渴了,可否讨口水喝?”
赫映月没好气的示意婢女满上。
却在这时,赵城回转身去,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弯下身子,与船舱里头的人接了话。
“爷,是冷小姐,她怎的会在九公主的船上……”
这九公主可是刁蛮的性子。
一个堂堂的小姐被推出来喊诗迷,这想来,是被这九公主逼迫的吧。
后头的话赵城还没有说出来,便闻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让他们一局!”
“爷这是越来越懂得怜香惜玉了呢!”里头传来几声哄笑声,紧接着,有人打趣道。
待冷怀瑾从船舱出来之际,那出题人已经亮起了第三道题纸,只见上头写着:看似一草一木,焉知滴水成巨。
赵城笑了笑,没有作答,反倒十分惬意的接了里头递出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望向对面船只上的冷怀瑾。
这一回总算是没有人抢答了,冷怀瑾高声道:“蕖!”
听了答案后,赵城不禁咧嘴一笑,回头冲船舱里的人打趣道:“原以为冷小姐没读过什么书,却没想到,还真是个才女呢!”
关于冷怀瑾的传闻,赵城自然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今儿个真是见识到,心里还是吃了一惊的。
那丫头身上有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船舱里的人勾起了淡淡的笑意,极为自豪道:“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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